有些奇怪的問題,必須回答了。不算回應更非反擊,我只是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希望能為你釋疑。現一併問答如下:
問:很不理解,為什麼國家允許你出版,卻不允許你在簽售會上說話,這豈不是很矛盾。
答:這就是特色。在這裡,有權撥出書號的只有黨領導下的出版社,因為受教育多年,很多有害作品並未獲出版社書號得以發行。但也有一些膽子大或未被教育好的出版社頂著壓力出版了一些作品。但出版只是開始,因為事後審查,一些書頂著壓力悄悄出版後,在銷售之初就被禁,比如野夫當年的《城市輓歌》。還有一些書出版、印製出來後,由於走漏了風聲至今躺在倉庫裡,比如於建嶸先生的《安源實錄》……包括印出來卻被令化為紙漿的《獨唱團2》。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這時獨問我一個,我就不猜測提出這問題後面的有趣心理了,只耐心地回答一些中國出版常識:一本書得以出版只是開始,之後還有萬水千山要走,說不定哪天就被某股力量就地解決了。這種情況下,《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得以出版但不允許在簽售會上說話,你必須理解為,這屬於在走正常的出版程序……
如果說有附加的外力,聽說這跟NF星期六有關。成都有關部門擔心我的讀者較多,不小心就形成大型群體性事件,出於穩定起見才做出這種決定。雖然從我的角度,並不認為這二者有任何關係。
默簽的種種強硬命令下達時,現場有詩人李亞偉、學者冉雲飛見證。如果你覺得作為朋友的他們會作偽證,我只好說我做了錄音取證,對公權力的無理要求做錄音,想必並不卑鄙,也是避免現在這些奇怪詰問的好辦法。
想必你還是會說我卑鄙的。我只好類比:你那次被強姦時,自毀精褲證據,多可惜。
問:既然如此無理,難道你不能拒絕簽售嗎?
答:我第一時間便表示了拒絕簽售。在場所有人可證明原話:我認為這有違尊嚴,尊嚴比賣書更重要,否則我也不會拒絕路金波高額的首付稿費,而選擇至今還沒拿到一分錢但保證較完整原貌的新星出版社。當時朋友們力勸:拒簽不妥,你得多考慮讀者,突然取消簽售是對讀者不負責,有不少來自外地的讀者(有從西安有從重慶有從上海趕來……)。我記得很清楚,當晚我把這個情況發在微博上詢問「怎麼辦」時,大部分讀者贊成默簽也是一種無聲抗議……有人曾建議過將簽書活動改在書店的馬路邊,但我分析,這會給有關部門以街頭滋事的感覺,讀者勢必會受到傷害,我也無意把一次正常簽售搞成街頭運動,這不符我的性格。當天深夜,還有上海的讀者去到書店附近的酒店看過,準備在大堂裡簽。我不同意,這會給酒店正常營業帶來混亂,嗅覺靈敏的人更會說我們這是精心策劃、伺機搗亂……那天忙到很晚,甚至徵求了遠在國外的土家野夫的意見,他說:先保證書發行了把自己的觀點傳播出去了再說,這才是作家最重要的工作,其它委屈算什麼……
權衡再三的結果:默簽。我沒有強大的背景,沒有體制內力量的支撐,沒有高層領導打招呼放行,我只有默簽,這正是他們要求的,不小心正順應了我們關於文明一點殘存的表達含義。
問:雖然有關方面不允許你說話,但你真說一句,我不信他們會怎樣。我還是懷疑你在借勢作秀。
答:這個提問存在邏輯問題。當公權力如此強硬地表示只能默簽。我遵旨執行有什麼問題?還有個重要原因其實是,書店兩名負責人再三向我們央求:如果我違規,哪怕說一句話,他倆就直接下崗,這是領導的死命令。我並不信,還問了一句:不會這麼誇張吧。負責人肯定的說:一句話都不能說,現在領導還坐鎮北京指揮等著你的答覆……亞偉、老冉都勸我考慮他倆的處境。當晚十二點時,我電話裡最後一次請求能否只說一句「新年好」或只介紹一下流沙河的名字,我們保證絕不說跟意識形態有任何關係的話。該名負責人不容置疑地說:不可以,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下崗了,哥,你為我們考慮一下嘛……
我也不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了,這個國家有些人就是不嫌貪不嫌娼,就怕別人有道德優勢。但可以想像,如我違反指令說了哪怕一句話,導致這兩名書店負責人下崗,肯定會有人說:李承鵬為了自己耍酷,一句話讓兩個無辜的人下崗了。我拒簽,有人會說這是精心策劃,我默簽,有人會說這是精心策劃,我要是沒忍住說出一句話,他就會在微博上啟發大家的思路:看,李承鵬表面答應默簽,利用書店負責人的輕信,去了之後卻精心策劃了一出咆哮大戲。甚至我還看到有人曾質問我,不可以說話,為什麼不打手語表達?可是,我不會打手語啊,我要是打了手語你更要說這是玩悲情、精心策劃了,看,這小子連手語都準備好了……
總之這世上,無論你怎麼做,有些人都不會滿意,他對你終生的任務,就是不滿意。他自負於自己的嗅覺、對複雜案情精明的分析能力、感動於自己總能偵破那麼多唯福爾摩斯和他才能偵破驚天大局,從而讓愚昧的人們恍然大悟。
不當一條邊牧,真可惜。
只是他完全不顧這幾座城市的簽售,出現那麼多公安、警車、偷襲、飛刀、標語、熊貓、萱萱,我要耍悲情,得花多少錢請多少國家部門充當悲情群眾演員……甚至在廣州的讀者見面會,碰巧遇到有關部門要對我講座所在的大樓緊急消防檢查,外人不准進入,見面會被迫取消掉。當然,這一次消防檢查不見什麼消防車,卻只見二十多輛警車。可是,他屏蔽了這些,只看得到我在耍悲情。好吧,我在耍悲情,且要配合消防隊的火情。
這些匪夷所思的邏輯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只好解釋為他很愛我了,你那麼愛我,我何以回報。
問:現場你飆淚了,引得人們也飆淚,你還寫了「我愛你們」,你就是作秀,低調點能死嗎。
答:人,是情感動物。這本書艱難的出版過程後面再說,它的艱難是整個出版界的艱難,並非出本心靈雞湯就可以輕鬆描述。那麼多讀者從外地趕來,而我們都不許說話,旁邊熊貓林立(這個有證據),流沙河說「能出版就是好事,堅持寫就是勝利」,聯想到從2011年到2013年四處求人處處碰壁的過程,出版界很多朋友說過「它,絕無可能出版」。可它竟出版了。那一刻我覺得這本書,像一個私生子,終於辦上了戶口,但有人認為這孩子帶有瘟疫,規定人們只可以遠遠見它,彼此卻不可以對話,而現場上千名善良的人們卻堅持默默地簇擁著它、祝福它,用眼神跟這孩子交流,祈禱孩子能快快長大。
你若用心寫作過、被禁止過,便知這是人之常情。
至於有人說網友視頻居然用了搖臂……你想多了,那是因為現場正驅趕這網友,他拍的時候正好置身書店三至四樓的電梯上,看上去就很搖臂。
每個人自降生便各有性格,有的強悍有的脆弱,有的假裝強悍其實脆弱,這是老天注定的,我改不了也不願意改,飆淚只是人類一種即時的正常反應。前段時間NF星期六被人批評,正是因為被指對支持它的人們並無任何表示,不講情義……可想,我對讀者表達「我愛你們」,是錯;NF星期六無任何形式去表達對讀者情義,也是錯。請問正確先生,究竟怎樣你才不會認為是錯。對了,那四個字的出現並非預謀,恰是因出現了收話筒、取消記者會、不介紹嘉賓名字連答應好的嘉賓坐到現場一角也取消了的強硬舉措,激怒了我們,於建嶸才匆忙在書店外幫我寫下的,它非預謀,而是應對。對此我毫不後悔,只遺憾,因為太匆忙,「我愛你們」四個字,寫得潦草了。
別改變我的個性,父母都沒想改了我的個性,想必你更沒這必要。
而我要告訴你,回報別人的情義,這不是作秀,是家教。
是的,家教。
問:出版這本書,真有那麼艱難嗎?你言過其實吧。
答:這本書橫跨三個年度,2011年5月開始整理和重新寫作,國慶節後交給磨鐵、鐵葫蘆,兩位朋友瀋浩波、王小山直接拒絕,我完全理解他倆當時的處境以及大會召開前的局勢,他們真是為保護我。之後固執的我開始漫長的尋找書號之路,途經路金波、張小波、陳懇、甄逸飛、黃小初、白燁、雷容(雷達之子)……途經北方文藝社、湖南一家社、北方文藝、江蘇文藝、廣西師大、漓江社、華文公司、湖南社、作家社……數十家肯定是有的。有一次為了讓一家社領導能夠開恩給個書號,見對方好酒,我積賊地陪人家喝了一通大酒說了無數好話,晚上吐得一塌糊塗,眼見勝利在望,心裏充滿幸福。可後來人家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去年冬天,我揣著U盤到處找關係,在白燁老師、雷容之後,終於找到陝西一家以出版古籍為主的社,也答應了。可是大會之前又叫停。朋友冉雲飛戲言:這樣拖下去,這本書確實可以在古籍出版社出版了。
婉拒出版這本書的基本理由是:這本書太敏感了,沒哪個社長敢出的,怕是不要烏紗帽了。
當然,我倒認為這本書很愛國、很赤子。一本書而已,哪裡能夠把國家給分裂了。
曾經還有一個朋友找到一位大領導,希望能開恩審過。開始得到的話是「雖然批評尖銳了點,但還是為了這個國家好,說法不同而已」,再後,毫無音訊。這位朋友暗中支持了不少知識份子,見我在京城十分茫然,便要資助了一筆錢以作不能出版的補償。我拒絕了。我要的是這本書能出版,而不是稿費。這些事,小山和浩波都知道。我從未對外界說過,這裡說出來,只是為了回答你之後肯定要問的關於作家掙錢的事,被迫說。
那是去年最冷的幾天,我拒絕了這筆錢後要趕回老家過年,浩波對我說:寫本言情吧,別為難自己了。我搖頭。途經德勝門橋時下起了雪。眼見出書無望,心裏很難受。我知道,此時你又要說我裝悲情。好吧,你大可以這麼想。情感這事兒,因人而異。
新星出版屬於偶然事件。大會結束前兩天,新星編輯徐蕙蕙要用我六篇文章,我說用太多了,不方便給以後的出版社交待。她說:我試試我們社。後來,新星社的劉利華、高曉岩老師竟通過了。
我吃驚,問為什麼敢出版。他倆有句話讓我動容:這個國家,總得出版一本這樣的書,這個時代,總得有人敢為一本書負責。高曉岩(兔子老愚)說:你是一個愛國者,堂堂正正出。劉利華老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士,她說:有什麼問題,我來扛著。
這已是2012年11月下旬了,大會剛結束。
之後的編輯過程裡,我和徐蕙蕙盡量避免在溝通中使用手機,怕……我倆在互傳各個修改版本時,確定對方收到即刪除原件,怕……那時我們最常說的是:一、怕打草驚蛇;二、怕夜長夢多。我戲言:簡直是辦挺進報。高曉岩老師專門交待我,這本書的出版除了必須參與的製作人,誰也不准說,哪怕最好的朋友,書印出來後只要沒上架,就不算出。
出版社一名員工在八號左右過早發了預告消息,雖影響力很小,也被我們批評。蔣泥在微博上轉了一條,我立即讓他刪除。這些,他們可證明。
在商談印製海報的過程中,我的三部手機,也放在樓下車上的。道理你懂。
絮絮叨叨說這些,只是為了還原出版時的艱難,也折射出這裡出本說真話有品質的書的現狀。當然,你仍可以說我們自作敏感,有關部門沒那麼可怕。可是看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看看連消防隊都出動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消防檢查很重要。
問:你們這些作家別裝逼了,還不是為了賣書掙錢。
答:一個作家並非不食人間煙火,我也得養家餬口,靠寫字掙錢,沒什麼丟人的。這比捲了國庫的錢、股民的錢、納稅人的錢高尚多了。我手寫我心,我書血汗錢。說到你心目中髒得不行的錢,我要告訴你,除了我拒絕了上面那個想資助我的朋友,還有一件事:那家主要以出版古籍為主的社,在大會結束後又決定放行這本書了,而路金波願意作發行人並以很高的首付與我合作,但是那個版本刪節實在有些大,所以我拒絕了他,仍選擇了新星出版社。一切只因高曉岩老師說的一句話:我們不會給很高的稿費,但這本書凝集了你幾年心血,你要對得起自己,你不缺這點稿費,你缺的是一本精品的圖書。這句話打動了我,不到三分鐘我就決定與新星合作。對於我來說,保持作品原貌比錢重要太多。新星不是一個富有的出版社,我的預付稿費是三萬起印,扣完稅和網店折扣實際所得也就八、九萬人民幣(合同可查,且至今我一分錢尚未收到)。上述情景,新星的幾個員工都可證明,我跟他們不熟。
路金波也與此書完全沒任何利益關係,更別說團隊宣傳。而且,他支持我放棄和他的合作。謝過。
你必不信:在與新星出版社商討編輯工作時,我幾次往返北京,新星無一次為我提供飛機票、住宿,這些都是張小波和瀋浩波這兩位與本書毫無利益關係的朋友提供的,有一次還是搭了正開畫展的於建嶸的順風車。甚至從北京返回成都進行首簽的機票也是私人朋友提供的,以及我從北京前往深圳簽售的機票,新星也說他們只是個小出版社,如我只簽一站深圳成本太大……一開始竟沒幫我訂機票(後來北京出事後他們才開始提供了差旅費)。為此,我還埋怨過新星。
你肯定不相信這些。可,這就是事實。
我得聲明,我無數次表達對新星的感恩之情,他們是本份而有風骨的出版社,他們沒什麼錢,但有擔當、有洞見力、有責任感,他們為我扛了很多出版的壓力,提供了最珍貴的禮物:書號。我永遠記得新星那句感人肺腑的話:中國需要出這本書,有什麼問題,我們幫你扛。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而新星竟給了我一條大河,讓我可以游向海。
問:別裝逼了,這本書鬧到這麼大動靜,怎可能沒有強大的幕後團隊,看那囂張的封面。
答:請注意,大家對這本書的封面照片很熟悉了,可稍細心會注意,這是三年前瀋浩波幫我出版《李可樂尋人記》時用過的一張舊照片,因為新星沒有專門拍封面照的策劃,也沒有之筆預算。另外,腰封上的文案出自鳳凰聯動張小波之手,無償寫的。我曾調侃新星:這本書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封面出自磨鐵,文案出自鳳凰聯動……他們與此事均無任何得益關係,從行規來講這也犯了大忌,他們平時是生意對頭。
你必不相信這些古怪的事情,可人間確有真情,哪怕大家平時都有很多缺點、分歧。在此感謝,他們與此書毫無利益關係卻暗中一直支持我。他們大致表達過這樣的意思:你出這本書,熬了太久太苦了,我們幫不了你拿書號,只有這樣支持你。我還要感謝新浪微博上一乾兄弟,從李開復、薛蠻子、韓志國、劉蘇裡、王小山、雪村到老武是文建、北京廚子、範煒、易天、才讓多吉、變態辣椒、賀江兵、色色猴、青黴素、文三娃、蝴蝶、格瓦拉……性格張揚的肉唐僧、五嶽散人、老榕、作家天祐、周燕到平時內斂但關鍵時刻幫我的徐昕、郭於華四世、寧遠、思想聚焦、黃章晉,還有想免費提供插圖漫畫的鄺飆(哥們,我會報答你)……名字太多此處得罪不多說了,他們為我發聲且僅北京中關村一站,他們自己就買了八九百本支持我。而這些人中,好多是平時是論戰過的……他們並非覺得我多麼頂級高端,只是覺得這小子基本還行,新浪微博天天吵得風起雲湧,正是這些起眼和不起眼雲朵們,生生把我托了上去。寫作十幾年的我在文壇算是默默無聞,這次只是無意撿著了一個寶。慚愧,謝過。
至於強大的幕後團隊……你得注意,這團隊強大到居然忘記在新浪、騰訊、搜狐、網易做個新書推薦專題,也沒有大型報紙和雜誌的人物專訪(南都那篇是事情鬧大後才自行找上來的)。內行都知,攢新書專題是每逢作家出書最基本動作,甚至連條像樣的新書通告都沒有,我只在新浪書城微博裡看到一條轉發量才兩個的簡訊。也沒有強大的書評團,因為事忙,我連童大煥先生寫的書評,昨天才想起轉發。
在出現默簽、偷襲、飛刀、標語、消防檢查之前,你們可以查各報各網關於這本書的宣傳,可憐到幾忽略不計。可是我沒有一點責怪新星的意思,反而覺得世上的事就這樣奇妙,當你費盡心思,卻徒勞無功;當你渾渾噩噩、無所事事,不小心卻成為焦點。別人探尋你怎成為焦點的深刻原因,其實你也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這本書才火了,火到出動消防隊……大家都懂,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消防檢查很重要。如果下一次再出現關於我的私生子、稅務傳聞,更要感謝了。
我感謝這股力量,可是我又不想感謝。道理很簡單,野夫的《鄉關何處》不用感謝當年的禁書,我也不必感謝;《野火集》不應感謝臺灣當局的打壓,我也不必感謝。我要感謝的是,讀者。
上海的唐隱專程飛來一買就二百本,卻因書店限購(這也是中國特色)就把自己的書轉讓給別人,自己兩手空空回到上海;深圳因排了五個小時,有個讀者免費提供礦泉水、薯條給其他讀者;廈門的讀者坐飛機來買書,因限購沒買到書又飛回去;深圳一男一女買了好多書,他們說這是經過單位內部民主表決同意,把我這本書當成年終禮物發放,他們買了那麼多書連手提袋繩子都拎斷了……深圳簽售被迫選擇在週二(行業都知道非週末簽售是大忌,因為沒有人流量),可湧來的幾千讀者從竟書城排到了外面的廣場,偌大的北看臺換了十幾撥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卻這樣在幕後幫我運作。透露一下,才一週多,這本書的印發量已超過三十萬冊了(數據你可查得到)……有個叫@流水無情002的微博說「李承鵬在深圳這麼多讀者是因為請了鐘點工,我有朋友去買書正看到他家鐘點工」。呵,想不到主人也成了鐘點工。是的,這麼多鐘點工們為了幫我運作、賣書、當書托、假裝簽售盛況,自己掏腰包花了一千萬人民幣了。不是他們破產,就是我破產了。
你得知道,讀者才是我幕後最強大的團隊。
你請想想,為什麼一週內三十萬之眾,願意當我的團隊,且以後注定會更多……
你請記住,擁有這團隊的光榮前提:得頂住壓力講真話,得寫有品質有文采的文章,得耐得住幾年無法出書的寂寞……或者說,立牌坊就得立得像一點、堅決一點。
別低估讀者品鑒能力,三十萬之眾,不好騙的。總有讀者不滿足於書房裡只有:……或……
問:我不要看你的書,我才不關心書的品質。你跟當年陳水扁一樣,沒看見有人在說嗎,襲擊你的人是你雇來的,否則你怎會不起訴他。
答:是的,我也看到過這條帖子發在我微博的評論下面。好吧,陳水扁。可是,我說我信了這故事,你敢信嗎。關於我為什麼不起訴偷襲我的人,我已有過說明。我也不裝逼地去說我一點都不煩他還要請他吃飯一起共同討論人類文明的進程……我不是曼德拉,也不想以身飼虎。可是那偷襲我的尹性男子好像年紀五十多了,我確實也沒什麼傷。我總不忍見他快過年還在局子裡吧,都是父母養大的,他看上去處境也並不好。高尚的話我也不裝了,我只說:他偷襲了我,我再回打他,他再找一幫人報復,我再找更多的人報復回去,太極、散打……這工作實在太繁忙,倒真需要精心策劃了。我有這個雄心也沒這個精力。
問:你裝逼,你裝逼,你不是還要簽售嗎,一路上他們都會打你的,你不還手,看你還裝不裝聖人。
答:我反對暴力,暴力解決不了觀點之爭,我反對暴力,不反對法律給我正當防衛的權利。所以考驗男人智慧的是,這一路上我盡量要做的就是,別讓他們襲擊到我,也別讓我有機會去襲擊他們……當然他們可能故意弄大事情,讓當局以安全為由順勢禁止這本書籤售了,可是我還可以去朋友家裡簽,可以到大學簽,可以在網上、淘寶店簽。完全禁掉這本書的成本還是太大,沒必要,何況這書並未過紅線。一個簡單道理:有人就是不想讓這本書得以繼續發行,他越在乎的,我越要去做,我的唯一目標就要讓這個艱難出生的私生子,漂漂亮亮、茁壯成長。它是愛國的,不能無名無份。
那時,每一個拿到這本書的讀者,都在見證這本書之於時代的奇蹟。
書外有書,大家都始料未及。
問:你為什麼不寫寫美好幸福的事情,總是借侮辱國家來出名。
答:美好的事情,於丹已幫大家寫完了。關於幸福,請問你姓福?至於侮辱國家,我想還輪不著我,鐵道部長、表叔、房姐、去年國慶期間外逃的七百多名貪官,讓這個國家蒙羞多時。這正是我寫這本書的目的。批評也是建設這麼陳詞濫調的話我不多說了。我可以反問你一個問題嗎:這個國家那麼多貪腐和問題以供批評,竟可讓豎子成名,這豈不正是一大問題?
問:你還是低調點吧,說不定哪天又遭飛刀了,看昨晚的微博,長沙已經有人開始下一步行動了。
答:很高興你終於不說我演悲情了。而你所說的這種情況,我真無法抗拒。我本書生,靠的是寫作而不是拳頭。我想了很久關於寫作的目的,才明白寫作不是為了昭告真理、號令天下、發明顛扑不破的規則,讓自己擁有無數的擁戴者,那是邪教教主要做的事情。寫作從不是一件訓教的事情,它只是用文明的方式尋找同類,發出信號,讓彼此不再孤寂。要包容,但不可圓滑,要讓渡,但不可失去原則。
我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高人送野哥,正所謂:真君子敢愛敢恨,大丈夫多友多敵。
也不說時代這麼宏大的主題了,每一年、每一天、每分鐘,每件瑣碎小事,總有某個人第一個跳出來說話,最後才鬆開那桿旗。
只是這一次,旗不小心選擇了我。
最後,我亦勇敢亦恐懼,一枚豎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