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到了4月3日,搬遷的那天,拆房隊已進了村,邵百年的母親坐在椅子上呼天嚎地的哭叫著不肯走,拆房隊繩子捆上了他家房子的棟樑,幾個拆房隊的人把這位老人連人帶椅子一起抬出門外,房子也就頃刻倒了下來。
近年,水下考古成了新聞媒體頻繁熱炒的一個題材。連續現場直播的,除了南海一號、南澳一號等海底古沉船的發現之外,在當地政府的推動下,浙江千島湖水底的古城遺址之謎,也是個「出鏡率」頗高的「探索發現」題材。
碧水萬頃,島影千點,人如游魚。
確實,五十年只是一個短短的瞬間,如果我們不健忘的話,想著新安江的前世今生,想著一代人的漂泊與流離,會覺得心疼。
水底荒城,恍若隔世——說到底,這種興致勃勃、頗有獵奇之嫌的「考古新發現」,有多少歷史和現實的科教意義?有多少考古學術價值?這些人們尚不能肯定,但至少可為千島湖旅遊增加吸引人的亮點。——雖然多數遊人不能像魚一樣潛入水底,也無法到水下探個究竟。
歲月似乎過濾了一切不幸與苦難。毀城的矛盾和悖論,除了真理,沒有勝者。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張被水浸泡過的老照片,只留下褪色後稍微模糊如同打了柔光的舊風景。通過鏡頭,通過攝像機和圖片,人們驚嘆這座沉埋在湖底的千年古城,沉入水底半個世紀之後,還保存得「相當完好」。隱約可見由青石砌成的明清城門、幾百座牌坊、成片的徽式民居、精美的磚雕……這一切盡在死寂的水底,「淹沒」在歷史的深處。
潛水員像魚一樣穿行在搖曳的水草間,飄然穿堂入室,開著的門,冥然無人的庭院,歪斜的樓梯,還有依然存在的城門——攝像機展示了水底的城市和古鎮,這種「完好」,只有大地震發生地陷時突然沉入水中才會保留下來。現在,有專家稱沉沒在水底的城鎮是「微縮的膠囊」,還說什麼「保留」在水底,免受幾十年來建設發展的破壞,可能比存世保護得更好。
可這一切災變,並非由於不可抗拒的自然原因。而且,現在水底保留得比較多的,主要是來不及拆毀的原遂安縣城,而比遂安縣城大得多,其古建築足可以與徽州媲美的府城淳安,在蓄水前的清庫中,已基本被徹底拆毀了。
臺灣作家龍應臺母親的家鄉是淳安。龍應臺記述了故鄉人回憶當時拆遷的經過。「諫村是淳安遠近聞名的大村。全村214戶,883人,也是一個非常富裕的地方,村莊臨溪而筑,依山而建,黛牆青瓦,雕樑畫棟。1959年3月,通知我們移民,一隻彫花大衣櫃收購價格只給1元2角8分錢。一張柏樹古式八仙桌只賣6角4分……到了4月3日,搬遷的那天,拆房隊已進了村,邵百年的母親坐在椅子上呼天嚎地的哭叫著不肯走,拆房隊繩子捆上了他家房子的棟樑,幾個拆房隊的人把這位老人連人帶椅子一起抬出門外,房子也就頃刻倒了下來。」
……
我想起,有位部門領導在國際大壩會上做主題講演,神采飛揚地向世界同行推薦,新安江水庫是大壩與生態環境友好工程的典範。
如果說,這種毀滅和淹沒,是很好「保護」城市方式的話,是人與自然、大壩與生態和諧的必然的話,我只有默然——一個人「專業」到了冰冷無情,學問做到了如此精緻,那麼在情理和常識層面上,就難以與之交流和溝通了。
現在的年輕人看了千島湖水底考古發現的「新聞」,不免驚嘆稱奇。千島湖在哪裡?究竟那些歲月發生了什麼?僅僅是「激情燃燒」麼?
追問之後,又不免會陷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