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過後,朋友在一起交談,大家都認為中國不可能再出現文革那樣的瘋狂了。那種史無前例、全民皆傻的群眾政治運動也就這一次了。百姓「吃一塹、長一智」,誰再鼓動什麼運動咱們也不理睬了,該種地種地、該上班上班,養家餬口、親情關懷比什麼都重要。三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漸漸淡忘的一切又鬼使神差地再次出現了。
咱是過來的人,這套路自然很熟悉了。文革開始還是「萬歲」,後來發展成「萬萬歲」;戴像章開始戴一個,和現在一分硬幣大小,後來越戴越大,越戴越多;曾見一傳單歌頌毛澤東,竟出現了34個「最最最」;後來還出現了「向毛主席保證」這句經典的口頭語;這條道只要走,就可以紅得神魂顛倒,左得離譜離奇,紅得可以發紫發黑,左得可以不知有中有右,甚至歪脖子、斜眼、偏癱,都一律向左。
從唱紅歌到簡訊紅段子,還有了時代特色,和文革相比的亦有異同之處。比如文革時,經常在一起唱紅歌、樣板戲,除了專業團體,很少有化裝的,最多是少數民族服裝,以增加色彩。現在一些小姐化裝成江姐唱紅,還有100個楊開慧也登臺了,上就上規模,十萬人大合唱,講的就是震撼力,其場面很容易讓人想文革群眾集會場面甚至納粹德國曾經的火炬遊行。著紅軍打扮的也處處可見,神似另說,但一定要追求形似,渴著勁折騰,至少說比文革有錢了。以前行進隊列必唱紅歌喊口號,現在一起坐飛機都唱。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從地上唱到天上去了,紅歌響徹雲霄,似要傳音給玉皇大帝。
好了,現在讓一切都過去了,希望回歸正路吧。
宗教界的和尚、尼姑、道士、牧師也紛紛登臺,有神論大讚無神論,再對台下觀眾拋個飛吻,滑稽不說,這要是在文革,都把他們打成現行反革命,一個個架裟、道袍的,用文革的話說,整個一幫牛鬼蛇神;還有監獄囚犯唱紅歌也是這樣,革命歌曲怎能容忍他們褻瀆,絕對罪加一等了。說這叫思想改造,不禁要問,是因為覺悟不高殺人搶劫嗎?明擺著是淡化和模糊法律的作用,反正我要是罪犯我得謝謝並高呼萬歲了,唱紅誰不會呀,提高覺悟連一分鐘都用不了。以後老偷教小偷就不光是傳授三隻手技巧了,還要教如何唱紅歌加強自我保護了。
精神病患者唱紅倒有情可原,因為許多精神病患者就是唱紅唱出來的病,你不讓他唱,這不是不讓他活嗎。大概在1974年,我出差到蘇州,住在一個小旅館裡。在旅館的院子裡,看見一個衣衫破爛的中年男子,大約40歲上下,手裡拿著毛主席語錄,滿臉充滿激情的樣子,不停地重複喊:「我誓死保衛毛主席!」,還每喊一句就一蹦高,旁邊有兩個人使勁地挽著他的胳膊,按都按不住,有時還激昂地唱起革命歌曲。後來問別人才知道,這個人是一個神經病,整天到大街上去喊,單位裡還得派人看著他。怕他哪天喊著喊著一不小心讓車軋死或掉河裡淹死。
文革時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唱紅歌的,那時常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不可能組織地主合唱「翻身農奴把歌唱」、右派一起唱「我們走在大路上」,最後由現行反革命一起唱「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更甭說在押罪犯了。這些人只能唱「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的懺悔歌。這事要是擱在文革,非得把唱紅旗手江青同志氣死。
以前黨旗是很嚴肅的,家家戶戶逢年過節挂國旗行,沒見過挂黨旗的。好了,現在黨旗掛到大街的燈竿上了,一眼望不到頭。這要是在文革,會說是別有用心,糟蹋黨旗,竟把黨旗當作商業廣告了。黨旗那得用在什麼場合呀,莊嚴的大會場、嚴肅的會議室,常有馬恩列斯聖人相陪的,大街上一片嘈雜,人來人往、車來車往、廢氣騰升。神馬意思嗎?搞紅海洋也不是這個搞法嗎!
正經事不會,歪門邪道誰不會呀,以後發明個紅色禮節,來個舉手禮,呼喊極具震撼力的口號,在大型群眾集會上,反覆一起呼喊,那將多麼壯觀啊!穿架裟、道袍能唱紅,穿古裝也可以唱紅,至少咱沒有理由禁止。
還真擔心地下色情行業也染紅,哪天突然角落裡蹦出一位江姐打扮的,軟綿綿地叫一你一聲「同志哥」,雖說衣著儉樸,恐你也難以抵擋「革命的素雅美色」,趕緊忙詢價:挺進報好多錢?真是愁得長江水倒流啊!
只要宣傳到位,唱紅的神力就存在,如唱紅是百病可治的靈丹妙藥,那現在就得趕快修改醫科大學的教材,別誤了學子,唱紅咋地也得是專業基礎課;播放紅歌音樂,豬能長膘、牛多產奶、羊長得簡直就是個毛線球;母雞一天不閑著,吃飽了就下蛋。以後科研成果、經濟成就均能看到紅歌的作用,畝產萬斤糧不遠矣;警察不唱紅歌案子根本就破不了。以前是打黑在前,唱紅在後,未等唱紅就把黑給打了,以後可不一樣了,不唱紅都分不出誰黑誰紅了,還怎麼打黑呀。有的領導不唱紅都不知道怎麼為群眾辦實事了,只好一天到晚喝著紅酒、唱著紅歌、想著紅段子、黃段子什麼的。以後歌星和音樂教師是非常緊缺的人才,可擔當客座教授、農業專家、偵緝顧問等等。
「紅都」自有紅妙處,還可利用公權採取如下措施:
修改地區治安條例,規定小偷作案時不唱紅歌罪加一等,由受害人舉證;考慮其它惡性犯罪行為不便唱紅,就不做硬性規定了;
修改地區文明條例,超市、商場開門,店員一律列隊唱紅歌迎客;歌廳只能唱紅歌,靡靡之音絕對禁止;洗浴中心考慮是人群聚集逗留之處,可開展臨時性集體裸唱;營業性場所及公共交通工具一律播放紅歌。
如果哪天看到如下一幕,看客勿怪呀!
沙坪壩的大街上兩個老太太外出買菜相遇,一個說:兩個雞腿一斤土豆,幸福生活就是亂燉,另一位說:一把辣椒兩捆青菜,革命日子就是火紅。說罷,老姐倆在路邊放下菜籃合唱起「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來;
歌樂山的小路上見一憎一道,憎曰:蟬翼揮翅紅風東去,道曰:龍爪騰挪紫氣西來,言畢共同倚巨石而高歌「大海航行靠舵手」。
不怪,不怪也!
除了創造社會紅色氛圍外,還要把唱紅深入到家庭,把組織行為逐漸擴展到民眾的自覺行動上,甭管男女老少,一家子人沒事坐在沙發上就一起唱紅歌,廚房唱、廁所唱、大小便也唱。再往多了咱也不說了。
總之大肆唱紅唱左張揚的不過是督頭的氣勢,藉以劍指廟堂大位而已,猶如文革利用民眾爭權奪勢,非常不厚道,或隱藏著天下最黑暗的醜惡。
反正是拿諾貝爾獎難,走邪門歪道容易,備不住成千上萬的人跟著走呢。需要指出的是有些老年人喜歡唱紅歌純粹是為了娛樂、圖個身心健康,年輕時沒別的歌可唱,還就對紅歌熟悉,興趣在歌上並不在乎是紅的還是綠的。千萬可別說是什麼「激發革命豪情」,免得壞了老人們的興致。
奉勸刻意大肆唱紅的人還是悠著點,別玩大了。
(本文略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