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背景
事情發生在悲慘的1969年,那一年,全國所有的應屆中學生和以往兩屆畢業的所有中學生(俗稱老三屆)都「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到農村去安家落戶,「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說是「響應」,可不響應行嗎?中學生們的父母們都被叫到專門組織的「學習班」裡面去學習,主要學習偉大領袖有關「知識份子同工農相結合」的偉大教導,要用實際行動來回答自己是不是聽偉大領袖的話,那時候如果被認為不聽領袖的話後果是可以想像的。所謂的實際行動就是叫自己的孩子寫申請書,自願到農村去。如果不寫申請書,就是思想還不夠覺悟,就不能回家,長期在「學習班」學習,直到提高了覺悟為止。中學生們不能上學,沒有工作,連抬石頭、運磚塊、河沙這樣的苦力活也不准干。眼看父母在「學習班」學習,也不忍心連累他們,只好寫申請報名下鄉。需說名義上是自己寫申請,要求到農村去,可寫了申請的人統統批准,沒有不批准的。申請書一跤,父母們就從「學習班」畢業了,慰問品和慰問信馬上就送來了,所謂的慰問品就是一套《毛澤東選集》,叫做「雄文四卷」。慰問信上寫著祝賀中學生們「從此踏上了新長征的征途,接過了革命的火炬,扛上了南泥灣的鋤頭」,從今以後,要在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裡「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真不明白煉一顆紅心為什麼非得滾一身泥巴,這顆紅心煉來做什麼?大多數中學生都是通過父母參加「學習班」這種方式下鄉的。這種方式很有用,當時偉大領袖也肯定了這種方式,他說:「辦學習班這種辦法很好,應該提倡」,這種辦法有的直到現在還沿用,如計畫生育學習班,黃賭毒人員學習班等。現在有的人天真地認為,寫申請是自願報名,我就是不寫怎麼樣。你還怕他們沒有辦法嗎?當時有極少數人也是這樣干的,我就是不寫申請書,看你把我怎麼辦,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們的父母在「學習班」長期學習,單位是不發工資的,還要背一個罪名,到最後,派出所直接就將他的戶口註銷,轉到農村。沒有了城市戶口,就領不到糧票,在每個人都要憑糧票生活的時代,每月二十幾斤口糧,又沒有什麼副食品,菜裡沒有油水的情況下,自己都吃不飽,哪裡還養得起一個正處於發育期間的中學生。在那個時代,在城市沒有戶口就等於沒有活路。自己寫申請書還可以選擇同自己的同學一起走,被註銷了戶口那就只能孤孤單單不知被發配到什麼地方了。
當時重慶有很多知青被分配到涪陵,就是出產榨菜那個地方,重慶當時還沒有直轄,重慶和涪陵都屬四川省,涪陵是一個地區。現在屬於重慶管,是重慶的一個區。知青們下鄉後就同農民一起在人民公社的土地上勞動,從下鄉之日起七個月內,國家還發給他們糧票,他們可以到鎮上去買米。七個月之後,他們就同農民一樣了,靠從生產隊分配的實物生活。生產隊是不分大米的,只分很少一點水稻,最多夠吃兩三個月,要自己背到很遠的農機站去脫稻殼,下雨天,山區的小路泥濘難行,空手走路就難,背著稻穀更是難,一不小心滑倒那就慘了。稻穀吃完了就只有吃雜糧,土豆就吃好幾個月,一日三餐都是土豆,把整個土豆煮熟,剝去皮沾上一點鹽,沒有油,那時候連醬油都是奢侈品。吃得好噁心啊,但為了活命,只有天天這麼吃。現在一看見土豆就想吐。土豆吃完就吃玉米,那可不是像現在城裡賣的嫩玉米,嫩玉米是不敢吃的,因為嫩玉米的產量低,吃了不合算,長老後收穫要多很多。吃老玉米也是天天吃玉米粥,要到農民家裡去用農民的石磨把玉米磨碎,那個石磨一般都有一百多斤重,可憐那些十五、六歲的中學生,根本推不動,要兩個人同時做好架勢,憋足了氣,猛力一推,才能推動一圈,然後再蹲好步子,運足力氣又推一圈。吃一頓玉米粥光推石磨就要折騰至少一個小時。很多知青沒有菜吃,知青們都不會種菜,分的一小塊菜地長得稀稀拉拉。因為參加生產隊的勞動下班後要自己打柴、挑水、做飯,就這樣已經搞得筋皮力盡了,哪裡還顧得上種菜。很多時候都是吃鹽巴當菜。最大的困難是經濟上,他們大多數是靠家庭接濟,生產隊的勞動收入少得可憐。干一天一般只有一毛多錢,分配的糧食是要折價的,扣除了分配實物、肥料、的錢,往往還要欠生產隊的錢。有的知青跑到公社去訴苦,希望公社領導能解決困難,但卻被訓斥一番,說他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想想紅軍爬雪山過草地,吃樹皮草根。有玉米粥吃算幸福了。
農民對知青也是不歡迎的,因為知青到農村分佔了他們的土地,增加了他們的負擔。有的農民對知青的態度很惡劣,扣他們的工分,刁難他們。使知青同一部分農民的矛盾尖銳。鄧小平曾經說:國家花了三百億,換了三個不滿意。(知青、家長、農民都不滿意)
時間一長,有的知青就難免有小偷小摸索行為,偷生產隊的玉米,偷農民的菜、雞等。偷竊的原因大約有四個方面,一是沒有菜吃,被迫去偷,二是發泄對社會不滿,三是同農民的矛盾,四是生活無聊尋求剌激。
事件經過
在涪陵珍溪鎮雙河公社(今雙河鄉)雙河大隊,(今雙河村)重慶來的知青中也有一些偷生產隊和農民的東西,情況反映到大隊黨支部書記薛邦×那裡,大隊黨支部認為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他們根據毛澤東「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樹欲靜而風不止」,「被推翻的階級決不甘心他們的失敗,他們時刻夢想恢復已經失去的天堂。」等教導。決定打擊階級敵人的破壞活動。薛××同大隊民兵連長、貧協主席、各生產隊幹部開會部署,發動農民進行充分準備。5月的某一天,正是趕集的日子,幾個知青趕完集到一處知青家聚會,負責偵察的農民立即把情況報告大隊黨支部,薛××認為這是聚殲階級敵人的大好時機。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農民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高舉鋤頭、扁擔、釘鈀像陳勝、吳廣起義那樣,漫山遍野地衝向知青屋子。趕集來竄門的知青和當地的知青共有8人,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農民們就衝進來了,有6個人當場被亂棒打死,有兩個跑了出去,一個人慌亂中跌倒掉進水田陷著,正要掙紮著起來,一個農民趕到,當即用鋤頭將他挖死。一個人跑到一戶農民家中躲起來,被一個老太太發現,這個老太太也很恨知青,因為她家的菸葉被知青偷過。知青因不認識菸葉,以為是菜,偷來煲粥,結果又苦又澀不能吃,白白浪費了一鍋粥。偷菸葉本來是誤偷,但那個老太太不管這些,馬上出去報告,一大群農民趕來,把這個知青拉出來,在院子裡也當場打死。
消息傳出後,當地的知青全體罷工,分頭聯繫同學朋友,各地知青群情激憤,紛紛向雙河趕來,提出「踏平雙河」「血洗雙河」的口號,發誓要為死去的同伴們報仇。重慶市的知青家長們也紛紛來到涪陵,向當地政府討說法。當地政府部門非常緊張,派出大批部隊民兵,封鎖去雙河的各個路口,凡是外地知青模樣的人,嚴加防範,禁止進入。但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能過分強硬。在嚴加防範的同時,又對知青好言相勸,表示政府一定要解決好這個問題,要大家相信政府,不要激化矛盾。珍溪區政府(當時稱革命委員會)對知青家屬、同學進行專門的接待,每天都要殺兩、三頭肥豬,炒成大片大片的回鍋肉免費招待。這對於長期沒見過油水的知青們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光,都自稱是死難知青的同學朋友,去吃幾天肥豬肉。本人也不認識死了的知青,也冒充是他們的同學,跑去打了幾天牙祭。
處理結果
大約兩個星期後,事件逐漸平息,策劃打死知青的薛××等幹部、主要成員都被逮捕,政府對死難知青進行安葬,招開追悼會,說他們最聽毛主席的話,緊跟他老人家的戰略部署。在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上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們的死,比泰山還重。每個死難知青賠了一千多塊錢(那時候還是很值錢的)。在那個狠抓階級鬥爭的年代,什麼事情都要往階級鬥爭上扯,這麼大的事件更不例外。事件最後被定性為「階級敵人精心策劃的一起有預謀、有組織、典型的階級報復反革命事件」。薛××等幹部都是三代出生貧農,根紅苗正,不能說是階級敵人,只能說他們受了階級敵人的矇蔽。那麼誰是階級敵人呢,剛好參與者中有一個地主的兒子王××和他的堂兄王××,王家兄弟只是一般參加人員,根本沒有直接打死人。在那個時代,家庭出生不好的人都要表示同自己的反動家庭劃清界線,大隊黨支部部署的事情他們不敢不參加,這一參加,他們就成了元凶,成了破壞偉大領袖戰略部署,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達到實施階級報復,復辟資本主義的首要分子。幾個月後,涪陵地區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王家兄弟死刑,立即執行。黨支部書記薛××判處有期徒刑15年,其他幹部分別判處10年、8年、5年等有期徒刑。宣判之後,王家兄弟被五花大綁,押到涪陵長江邊龍王沱刑場槍斃。當時本人也在現場,看見王家兄弟只是比知青稍微大一點,大約20歲左右的青年人,他們臉色嚇得鐵青,從囚車上拖下來,一個人的鞋也拖掉了。行刑人員用的是56式衝鋒槍,每個人被打了4發子彈,連續發射,一共8發子彈,代表8個知青每人一顆復仇的子彈。一個人的頭被打掉了一半,一隻眼珠掉出來沾在臉上。一個人的鼻子和半個咀被打掉,家屬不敢收屍,屍體在長江邊擺了兩天,被一些小孩用江邊的鵝卵石亂砸,整個頭都砸沒了,後來叫幾個「四類分子」用兩張破蓆裹上埋在城外荒山。當時還聽說要犯人家屬交子彈費,按實際使用數交,那就要比一般死刑犯多四倍。
尾聲
在今重慶市涪陵區珍溪鎮長江邊上,還有8座長滿荒草的野墳,已經沒有家屬來祭祀了,人稱「知青墳」,三峽水位蓄水如今還沒有達到170米,如果達到這個水位將被淹沒,也沒有什麼人提出遷移,王家二兄弟的親屬都是老實巴巴的農民,也不知道去申訴,此事也就成為年長一輩飯余的談資,慢慢淡忘。當年被判了刑的人早已釋放,關於他們還有很多故事,已經記不清了,如有啊位愛好文學的人去實地採訪,絕對能寫出一本生動的暢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