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應是由采風制度下週王朝的史官、樂官們所編定。孔子曾整理過《詩經》。《詩經》共收入自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大約五百年間的詩歌305首。就其內容而言,分風、雅、頌三部分。「風」又分為 15國風,為陝西、山西、山東、河北、湖北等地的土風歌謠。「雅」是指周王直接統治地區的音樂、歌詩。「頌」是在祭祀和典禮儀式上使用的樂歌、頌歌;另外,「頌」中還保留了若干商、周等古老部族的史詩,這些史詩述說了這些部落的起源、發展以及民族英雄的事跡。
《詩經》是中華民族永恆的精神故鄉。春秋戰國時期、乃至更早,《詩經》就為凝聚我們的民族精神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在當時,由於相距遙遠,交通不便,普通人的旅行範圍都是非常有限的,這當然不利於人們建立地理意義上「天下」的概念;但《詩經》的傳唱,使原本遙遠的地域變得可以想像、可以親切地感知。齊國的海、宋國的河,秦、晉的高山,他鄉豐富的物產,奇異的風情,都因《詩經》的描繪而進入人們的視野。因此說,《詩經》在當時各國之間,締造了寶貴的文化親緣。
當時,各國社交、外交所用的樂曲都出自《詩經》,《詩經》也是人們學習語言的範本。由於《詩經》長期、廣泛的傳播,具有極高的公信度,所以,不僅在民間,即便是在上流社會也有著極高的引用頻率,在人際交往中、特別是在重大的外交場合或是典禮中,人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引用《詩經》中的詩句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和感染力,所謂的「斷章取義」是一種流行的作法。在一個很長的歷史時期當中,對《詩經》的熟悉程度,對《詩經》引用的恰當程度,都是一個人整體文化修養水平的標誌,當然也就關係到他享有的社會尊重程度。
孔子曾經諄諄教誨他的弟子,要熟讀《詩經》,深深體會《詩經》,因為在主流文化中,一個人「不學《詩》」,就「無以言」。孔子認為,學習《詩經》,可以「遠之事君,邇之事父」,更加恰如其分地處理各種人際關係;學習《詩經》,還可以陶冶情操,使人修煉出「溫柔敦厚」的日常品性。隨著孔子開創的儒家學派受尊崇程度的不斷提高,極受儒家學派推重的《詩經》逐漸完成了由文學作品到儒家經典的轉變,並成為中國傳統教育的基本教材。圍繞《詩經》的學習與研究,還形成了具有濃郁中國特色的「詩教」傳統。《毛詩序》對於詩教的核心歸納比較全面:「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有關《詩經》內容的學習與訓練,也因此成為知識階層必備的文化素養。對於政治家而言:更是要通過學習《詩經》的內容,深刻體會《詩經》所倡導的基本價值:不僅要通達人情,洞悉人的深心、真心,而且特別要強化自己關注弱勢人群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狀況的意識,以更有效地解除民間疾苦,消除社會弊病,獲得民眾擁戴,保持政權穩固。
《詩經》何以具有如此強大的影響力是值得探究的。其原因至少可以從以下方面來考慮:首先《詩經》作品的收錄與排序沒有特權。我們目前還弄不清《詩經》中的作品是以什麼標準來進行收錄和排序的,但肯定不是以國家的大小、強弱、貧富來做收錄、排序標準的;因此它最終才成為我們多民族大家庭當中、為人心悅誠服的、共有的經典。其次,《詩經》的作者們以及《詩經》作品中的抒情主人翁分別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具有廣泛的群體代表性,而不只是僅限於某類特權人物,比如知識份子、社會精英、官僚富豪等等;《詩經》涉及的多是普通人、普通的生活模式中可能出現的情感遭遇,所採取的價值標準也更多是民俗的;不僅很少地域歧視,也很少階層歧視。應當說,《詩經》主要關注高頻出現、人人可以體驗、人人需要學習、人人可能面對的情感遭遇;與其他典籍相比,《詩經》不是光講大道理,而更多的是從生活細節出發,從人的細微情緒出發,對人進行引導、誘導,所以能夠成功地介入、干預大眾的情感生活。
《詩經》倡導的情感生活態度總體是積極樂觀的。無可否認,情感問題是人一生都要面對的巨大生命之憂,孤獨、驚惶、恐懼、煩躁等等這些負面情感多多少少都會經常給人帶來精神困擾;嚴重的情感困擾往往還會造成持續性的心理障礙、創傷。《詩經》崇尚個人自主把握命運,特別鼓勵人們在情感遭受打擊的時候,要勇於自救、自助,並且還倡導人們儘可能地互助。《詩經》善於幫助人們發現生活的動力、行事的信心、為人的責任;善於幫助人們有意識地培養健全的精神和人格。
《關雎》是三百篇之首,也是《詩經》中最著名的詩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採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這些優美的詩句,飽含著深長的意蘊,自古以來,廣為傳唱。《關雎》當然是一首愛情詩,說的是一個小夥子愛上了一個姑娘,卻無緣親近她,因此而日夜苦惱不已;上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獲得了覺悟,通過美好的音樂而得以走進姑娘心中。這首詩之所以能夠經久不衰地傳誦,是因為它準確而深刻地揭示了中國式愛情的真諦:愛,就意味著要千方百計地給予對方細緻入微的體諒與關愛,就是想方設法要使對方感受到最大的快樂和幸福。古往今來,無數愛侶就是從這首詩中,獲取了永相愛悅的秘訣。慷慨付出、一往情深,正是中國文化崇尚的情感基調!
「綠草蒼蒼,白露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稀彷彿,她在水的中央。」臺灣著名作家瓊瑤作詞的歌曲《在水一方》在華人社會有著很高的流行度,這首歌的歌詞系由《詩經侘秦風?蒹葭》改作。《蒹葭》原詩中的詩句是這樣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這當然也是一首愛情詩,表達的是一段尚且未能如願的愛情;不過,這也未嘗不可看成是一首含義豐富的哲理詩,表達的是人對理想、對人間親密關係不懈的追求。這首詩的不同凡響之處,恰恰在於詩中深入揭示了追求、奮鬥與挫折、磨難並生的過程中,人經常會遇到的複雜而矛盾的內心感受:求之不得的悵惘,南轅北轍的徒勞,不得要領的鬱悶,猶豫不決的困惑,匪夷所思的詫異,恍然發現身處悖謬時的自嘲等等。但是面對挫折,《蒹葭》倡導的當然不是絕望、放棄,而是自我寬解,自我反省與自我堅持。在困難面前,在失意當中,更要對大局看得開、對自己的未來想得開、做眼前事則是要放得開,這也是《詩經》中許多詩作共同貫穿著的一種堅忍不拔的執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