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體系正在經歷史無前例的大變局,它的幕後推手就是量化寬鬆貨幣政策。我們既沒有深刻認識到貨幣氾濫對全球金融體系的深遠影響,當然更沒有找到妥善應對之策。它是人類面臨的最大麻煩之一,沒有哪個國家能夠躲開這個麻煩。
保守估計,美國政府目前總債務高達32萬億美元,如果算上間接和隱形債務,總額可能超過80萬億美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2015年美國國債與GDP之比將超過100%。以濫發鈔票和通脹來實質性削減債務負擔,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和易如反掌的捷徑。
2008年,美國《時代》週刊將格林斯潘選為年度封面人物,讚揚他是「拯救世界的三位英雄之首」。之後的2009年,該雜誌卻將格老列為2008~2009年全球金融海嘯和金融體系崩潰的三位元凶之首。與此同時,格老的繼任者伯南克卻榮登年度封面人物。人們不禁要問:伯南克的貨幣政策與格林斯潘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嗎?答案是沒有。若干年後,伯南克或許要遭遇格老同樣的命運,以毀滅世界經濟和金融元凶之身份被釘上歷史恥辱柱。
格林斯潘執掌美聯儲近20年的時間裏,多次長時間實施低利率貨幣政策。很長時間裏,美國真實利率(名義利率減去預期通脹率)為負數。人類金融和貨幣歷史的經驗反覆告訴我們:負利率必然導致資產價格泡沫和泡沫破滅之後的金融危機。
伯南克無疑是美聯儲歷史上最「勇敢」的人物,他顛覆了中央銀行貨幣政策長期信守不渝的一切規則、慣例、哲學和禁忌。著名貨幣理論家和美聯儲史學家艾倫•梅澤說(Allan H. Meltzer):「2008年,美聯儲徹底改變其貨幣政策。它拋棄了以往所有先例,破天荒接受不具有流動性的長期債務資產為抵押品,以便向銀行體系無限度提供貸款。僅僅數週時間,美聯儲資產負債表上超過一半的資產就變成長期債務資產。這是所有發達國家中央銀行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
美聯儲對全球所有國家的貨幣政策具有決定性影響力,絕大多數國家或主動或被迫追隨美聯儲貨幣政策。全球近70個國家的貨幣與美元掛鉤,貨幣政策自然與美聯儲同步。日本央行和英格蘭央行是量化寬鬆政策的始作俑者和急先鋒。就連矢志捍衛德意志聯邦銀行(德國中央銀行Bundesbank)貨幣政策哲學的歐洲中央銀行(ECB),最終也難以抗拒量化寬鬆的誘惑。僅僅兩輪「長期再融資操作」,數月內就向金融市場釋放貨幣超過1萬億歐元。全球主要儲備貨幣國家肆意放水,相當部分流到了新興市場國家,迫使新興市場國家央行大量買入美元和歐元儲備貨幣,被迫釋放大量本國貨幣。從核心國家到邊緣國家,從儲備貨幣到非儲備貨幣,從央行到商業銀行和金融機構,全球性量化寬鬆的滾滾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氾濫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以美聯儲為首的全球性量化寬鬆貨幣政策,就像那個打開的「潘多拉盒子」,滾滾不斷的貨幣洪流就像肆意興風作浪的魔鬼,不斷捲起貨幣信用、資產價格和金融危機的驚濤駭浪。伯南克自己也承認這一點。他在新世紀之初(2002年)寫到:「過去20年裡,全球金融不穩定性顯著增加,其中的重要環節就是資產價格的劇烈波動。」他沒有深刻認識到,正是全球貨幣體系和貨幣供應量失去約束,才是導致全球資產價格劇烈波動的根本原因。
我們可以簡要勾畫出當今全球金融體系的基本邏輯:全球貨幣擴張→全球信用擴張→全球資產價格泡沫→泡沫破滅和崩盤→貨幣危機、債務危機、銀行危機和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或衰退蕭條→擴張貨幣(低利率和量化寬鬆)救市和刺激經濟復甦→擴張的貨幣和信用流入虛擬經濟→新一輪資產價格泡沫迅速產生→新一輪資產價格泡沫破滅、導致危機→開啟新一輪救市和經濟刺激措施→新一輪貨幣信用擴張應運而生……如此循環往復,以至無窮。
全球金融邏輯導致全球金融大變局,全球金融不穩定性急劇惡化。它主要表現為三個方面:
其一,虛擬經濟日益背離實體經濟。根據不完全統計,1980年,全球虛擬經濟與全球GDP之比剛剛越過100%,1995年達到215%,2005年達到316%,2010年達到338%。美國、歐元區和英國的虛擬經濟規模分別達到GDP的420%、380%和350%。「投機賭博新經濟」和「賭場資本主義」成為人類經濟體系的顯著特徵,成為金融危機頻繁爆發之內在根源。
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嚴重背離,已經成為全球宏觀經濟政策的最大難題,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已經無力刺激實體經濟復甦,因為量化寬鬆和財政赤字所釋放的貨幣和信貸,絕大部分進入到虛擬經濟自我循環體系之中,無法流到實體經濟體系。
其二,全球虛擬經濟或金融投機經濟日益成為一個自我循環、自我膨脹的體系。與實體經濟幾乎毫無關係的金融交易尤其是衍生金融交易,已成為銀行和許多金融機構收入和利潤的重要甚至主要來源。譬如,2009~2011年三年間,美國最大的四家銀行(花旗銀行、美國銀行、摩根大通和富國銀行)稅前利潤總額、金融交易利潤貢獻比例高達149.44%、75.95%和59.50%。全球金融衍生品名義價值高達數百萬億美元,外匯市場日交易量超過4萬億美元,全年超過800萬億美元。與此對照,全球每年真實貿易額只有20萬億美元左右,全球實體經濟GDP每年只有60萬億美元。
其三,大宗商品成為地地道道的金融投機產品,大宗商品價格已經嚴重脫離真實經濟體系的供給和需求,投機炒作成為大宗商品價格的主要決定力量。金融投機推動大宗商品價格持續暴漲,輸入性通脹成為新興市場國家長期面臨的最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