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第二代獨裁者金正日去世後,這個世界上最封閉的斯大林式國家會出現什麼鬆動或變化,有沒有開放的跡象,引起外界的極大興趣。最近,法廣法語部女記者尼娜(Nina Martin)喬裝「遊客」得以進入這個國家實地探查。以下介紹她12月27日從朝鮮發回的「旅行報告」(原文標題 Mon voyage sous surveillance en Corée du Nord 《我在朝鮮處於監視下的旅行》)。
置身英國小說家奧威爾描寫過的氛圍
尼娜能夠獲准進入朝鮮實在不易。任何人想背上挎包就到朝鮮去旅行,是不可能的;西方記者就更別想以記者身份進入朝鮮了。由於法國與朝鮮沒有外交關係,任何法國人想前往朝鮮旅行,必須通過一家指定的「旅行社」辦理簽證申請;雖然名義上是通過旅行社,但背後卻要經過設在巴黎的非常神秘的朝鮮代表處審查。這個代表處經過嚴密「調查」後,確實認為申請人不是「記者」或者沒有特殊背景,才會批准。
喬扮「遊客」的法廣記者尼娜可以說是很有運氣了,沒有被朝鮮代表處「識破」身份。但是一踏上朝鮮的土地,立刻感到處處控制外國人的嚴峻氣氛。即便你是遊客,也別想隨便亂走。尼娜的第一個感受是:到朝鮮旅行度假就像踏入英國小說家奧威爾在其名著《1984》裡描繪過的那種荒謬而又可怕的極權主義國家的氛圍。
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尼娜可是親身經歷到了。譬如一到平壤機場,你的所有行李就會被機場人員搜個遍,護照、手機、GPS以及隨身攜帶的西方雜誌全被臨時沒收。剛下飛機,導遊和「接待人員」就已經在機場大廳裡等候你了。而從這個時候起,你的「導遊」(或「接待人員」)會寸步不離,一直跟著你,直到你在朝鮮境內的旅行結束。
外國遊客不能隨便乘坐公交車
據尼娜描述,到朝鮮旅行的外國遊客是不能隨便住宿的,一下飛機就被送到位於平壤的三家指定外賓賓館,通常是送到離市中心較遠的大同江一座島上的羊角島國際飯店。尼娜說,外國遊客住進這家四星級賓館後,如果沒有導遊陪同,你就別想走出賓館;即使有導遊陪同,也不能隨便乘坐公交車及兌換朝鮮貨幣(朝鮮元)。外國遊客在朝鮮消費,可以直接使用歐元或中國人民幣。總之,平壤當局不喜歡突如其來的事情,你一旦進入了朝鮮,你申請簽證時與旅行社定好的旅遊行程及安排就不能再更改了。你也別想單獨走動。
「導遊」的神秘身份
根據尼娜的親身體會,朝方安排的「導遊」都神秘兮兮的。表面上看去,這些「導遊」與普通朝鮮居民一樣,胸前都佩戴一枚金日成像章,實際上都是經過洗腦和訓練的密探式公務員。他們既充當秘密警察的角色,時刻監視外國遊客的行蹤,而且還必須能說會道,替政權扮演「形象大使」的角色,充當黨的宣傳員和傳聲筒。因此,無論你到哪裡參觀旅遊,他們嘴裡說出來的都是官方意識形態那套話語。比如提到美國人,他會跟你說是必然的「帝國主義者」,而日本人永遠是「殘酷的」民族,韓國政府是個「傀儡政權」,諸如此類,滔滔不絕,永遠掛在嘴邊。
平壤街頭歌頌金日成父子的大型宣傳畫
與所有到朝鮮旅行的外國遊客一樣,尼娜的主要行程安排之一是被領去參觀「信川博物館」。外國遊客到朝鮮,參觀「信川博物館」肯定是繞不過去的。這座朝鮮戰爭史料博物館位於平壤西南方的信川郡,是1958年朝鮮當局為進行反美教育而設立的,館內陳列各種當局蒐集來的有關美軍侵略朝鮮及戰爭期間美軍「暴行」的歷史資料。至今博物館門前還立著一座巨型馬賽克反美壁雕。直到今天,朝鮮導遊還向每一個外國客人翻譯壁畫上的標語:「趕走美帝國主義,實現朝鮮統一!」
在任何一個參觀地點——當然都是指定的,你別無選擇——,「導遊」就像背書,滾瓜爛熟,向你介紹每一座紀念碑的由來,從動工日期到落成,以及每年有多少參觀者,如數家珍,鉅細不漏,全都是有關「慈父領袖」金日成的事跡。譬如遊客被帶到為金日成歌功頌德的Chonsam合作社,導遊會不厭其煩地給你講 「金日成數柿子」的故事。有一天,金日成來到這個合作社,指著一棵柿子樹問村裡的合作社社員:「這棵樹上有多少柿子?」社員們回答說:「有五百個。」金日成瞄了樹上一眼,說:「不對,有八百個!」於是故事被編造出來了:社員們爬到樹上數柿子,果然有803個!真是英明啊!偉大領袖金日成的神話就這樣製造出來了。
朝鮮第二代獨裁者金正日去世後,這個世界上最封閉的斯大林式國家會出現什麼鬆動或變化,有沒有開放的跡象,引起外界的極大興 趣。最近,法廣法語部女記者尼娜(Nina Martin)喬裝「遊客」得以進入這個國家實地探查。以下介紹她12月27日從朝鮮發回的「旅行報告」(原文標題Mon voyage sous surveillance en Corée du Nord《我在朝鮮處於監視下的旅行》)第二部分。
領帶、花圈及可怕的殿堂
尼娜在旅行報告中描述,對外國遊客來說,像參觀當局為進行反美教育而設立的「信川博物館」或者當年金日成到過的農村合作社,幾乎是強制性的;事先就已安排好,你不想去也得去。在朝鮮,無論政府辦公樓還是旅遊觀光點,到處都懸掛金日成肖像。而每個遊客到了朝鮮,都必須去參觀錦繡山紀念宮,也就是金日成 的陵墓;而且規定,參觀金日成陵墓,必須衣冠整潔,要打領帶,獻花圈,令外國遊客非常尷尬。進入金日成紀念堂,要經過一條很長的自動電梯,腳下有自動旋轉 刷刷掉遊人鞋上的泥塵,電梯通道還裝有鼓風機,吹掉遊客衣服上的灰塵。這些不可思議的裝置,據說是防止遊客將泥塵帶進殿堂,玷污了「慈父領袖」金日成的聖像。而人們想到,如今這座殿堂也成為金氏家族的「父子陵」了,因為剛剛去世的金正日,其遺體也安葬在這裡。殿堂裡的四個角落,站立著僵直的衛兵,氣氛肅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官方規定,參觀者走過金日成遺體前,要停下來行「三鞠躬」。
除了這些冠冕堂皇的官方建築之外,外國人必須參觀的另一些地點就是幼兒園、小學校和少年宮了。本來可以輕鬆一下,結果並非如此。還是一成不變的節目和套路。法廣「遊客」尼娜傷心地看到,在幼兒園,天真的孩子們幾乎被變成政權的小木偶,在那些安排好的兒童舞蹈或民族舞蹈裡,做出只有常年生活在制度壓抑 下的成年人才有的虛假的表情和動作。他們被安排在這裡,在排練好的、固定的節目和氣氛裡,向客人表演舞蹈、刺繡、書法。當權者要讓世人看到在政權的培養下是多麼幸福和優秀的一代。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強迫孩子們「做」出來的東西,童真和浪漫哪去了!
街上看不到食品店和咖啡館
作為一名喬裝成「遊客」的法廣記者,尼娜也被迫地以「遊客」的目光去觀察這個陌生的國度。不是出於純粹的好奇,而是出於驚異、痛苦以及對這裡居民的 同情。最令她驚訝的是,這裡你看不到食品店,也沒有咖啡館。
在首都平壤,平時除了廓落到有點清寂的街道和讓人覺得壓抑的斯大林風格建築,你看不到真正的生活情調;而出了首都,不管你往哪個方向走,只有滿目荒蕪的農田和坑坑窪窪的破舊公路,不時看見一些被徵召的「自願」軍人匪夷所思地在田野或路邊割草。這裡的鄉村彷彿還未走出古老的農耕時代,農民依然靠牛拉犁,沒有機械化設備,沒有肥料,莊稼常年歉收,加上旱澇等自然災害,朝鮮人民一直在飢荒中過著淒涼的日子。據聯合國統計,朝鮮至少有600萬人口在等待食品救濟!
這裡不僅街邊看不到食品店,看不到咖啡館,也看不到網際網路,沒有網吧,沒有Facebook,沒有報亭,老百姓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發生的事情。就是靠這樣一種剝奪一切公民權利的極權主義控制,平壤在維持著一種人民擁護黨的假象。你不管下榻在哪個飯店,每天凌晨5點鐘就聽到高音喇 叭播放歌唱黨和制度的頌歌,宣傳機器每天從早到晚不停地向民眾灌輸已故領袖金日成的所謂「主體思想」,而朝鮮居民的日常生活除了這種「主體思想」,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恐懼,本能的恐懼
朝鮮人民已經麻木了,要麼就是恐懼,本能的恐懼。當你在平壤街頭散步,沒有一個人敢向你投來一道目光。他們要麼裝作若無其事地走路,要麼沿路邊慢悠悠騎著自行車。在一個外國陌生客的眼裡,朝鮮人彷彿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其實,這是一個便衣警察遍佈的國家。如果有哪個居民敢上來跟一個外國遊客搭訕,轉身立刻就會被便衣帶走。
只有在一些特殊場合,比如遊人眾多格外熱鬧的公園或遊樂場所,尼娜才感覺到朝鮮居民內心的真摯和他們期待與外界交流的願望。他們會朝你走來,偶爾還向你微笑,但也僅此而已,因為他們害怕被揭發,被抓去坐牢。尼娜有時在想,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一邊囚禁它的居民,讓人民吃不飽飯,一邊又修建那麼嶄新的遊樂場?要是在別的地方,人們會說,我們首先要麵包,同時也要娛樂。但是在朝鮮,大米短缺,食品短缺,什麼都匱乏。而且毫不奇怪,在「慈父領袖」金正日死後,朝鮮嚴重的糧荒也不會得到改變。金日成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其子金正日的第二代統治也結束了;但這個極權體制的高官和權貴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在北京的支持下,寧可像傀儡似乎的站在那個年輕繼位者(金家第三代)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