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大多數人素質低得來遠光燈都不關,少數領導素質高得來車隊壓著雙黃線走直線,大多數人素質低得來一輩子都沒見過選票,少數領導素質高得來已悄悄買到船票……的末法情結國家裡,我也覺得革命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我還覺得,說某人沒讀過書就不能發表個人觀點,跟說沒學習過中央文件就不能談國家大事,一樣的愚不可及。
我反對暴力革命。但這個菜刀都實名的國家自1949以後便沒有暴力革命,那些對生活忿忿不平的人偶爾上演非常6+1,還來不及起義,便就義。剩下的暴民,在維穩密奏折子裡其實人數理論上有十三億。他們所要,不過工資高一些物價低一些,安全感多一些稅收少一些,這正是國家在新聞聯播裡天天真誠表示的,傳說中的公平正義。這樣的強弱分明,你還要說,民主和自由這些制度是相當的有害呀,你們素質低……大家很難不邪惡地想起不知是否偽托王朔所說的:一群太監在談論,房事多傷身啊,幸好我們閹了的。我舉這樣一個段子,可見素質實在低,但這並不影響我反對暴力革命,追求溫和民主,在國家法律規定下參選。可見素質低不一定就不能搞民主。
暴力革命其實都是高素質的人幹的,比如朱闖、李闖和毛闖,低素質的人才去幹民主和自由,比如曼德拉和哈維爾。民主從來不是什麼高尚的東西,它只是公平一點的財富分配機制,通俗來講,民主普世論就是公司裡誰幹得好誰拿得多,民主素質論就是年終時卻對你說,你長得可是太難看了,少拿點,跪安吧。
我只是講些故事。2001年我去埃及,金字塔附近可是髒亂差,騙子巨多,牽駱駝的小孩常利用你的異域情懷讓你騎著駱駝,以胡夫金字塔為背景拍照,然後猛抽駱駝撒丫子開跑,等跑到沙漠邊緣,小孩就問你要MONEY、MONEY,沙子底下還忽然鑽出來一群阿拉丁般的剽悍男子,把你的兜掏光才行。大街上汽車闖紅燈、交警收黑錢這些低素質,也很常見。可大家知道,十年後那裡發生了什麼。
2003年我在美國的波特蘭,那個信仰東正教的清靜的城市裡卻有很多醉漢,有天晚上我跟同事金焱就被一個喝醉的流浪漢追趕,面目凶狠地要錢,當時我覺得美國確實亂得要垮了。第二天我在大街上又看到一群流浪漢,排著隊在投票箱前面紅耳赤地爭論著什麼,我也覺得很鄙夷,內心深深地表示支持伊拉克。可是大家知道,民主的美國沒有被醉鬼和流浪漢搞垮,禁酒和收容制度嚴格的伊拉克垮了。
網際網路這麼發達,中國人辦出國護照也不需要三代以上的政審,我們輕易可以知道素質低的利比亞、南非、緬甸甚至曾為我們不屑的越南都民主了。也知道民主國家其實也挺多雞賊。羅馬到處都是小偷,巴黎遍地狗屎、美國的哈雷機師們也常常不關遠光燈還放著燒包級的加強低音炮……所以素質論、國民性其實是很扯的話題,否則你解釋不了同宗同族原本素質也低的香港人,為什麼能在狹窄的銅鑼灣大道能夠秩序井然;臺灣這個小島,國民黨一直說「中國人劣根性都很醜陋,不能急,慢慢等吧」,忽然就民主正果了。龍應臺當年確實寫過《中國人你為什麼不憤怒》來抱怨中國人的民主隱憂,臺灣一度海鮮垃圾成山。臺灣的報界早年也報導過當地人不習慣關遠光燈。可民主就是這麼怪,你動起真格,大街的情形比想像得快得多。因為,制度是因,遠光燈是果。
在警車有事沒事都喜歡拉一下警笛表示威嚴,軍車總以打南海的架勢衝過紅燈,僅僅開個經濟片區會議都要封掉三條街的交通狀況下,總說中國人不適合搞民主是因為還不關遠光燈,總拿燈光管制來說民主的事,就很不好玩了,因為,這個世界上燈光管制最嚴格的國家,叫朝鮮。
那裡人民穿戴整齊,那裡人民上公車秩序井然,那裡的人民隨便在牆上寫字,也會被叫去問話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說了。至於東亞地區容易出現暴君,我迅速在腦中搜索了一下亞洲地圖,不知道暴君指的是新加坡的李光耀,還是羞對國人就跳崖自殺的韓國盧武鉉,是有點醜聞就集體辭職的日本內閣,還是順應大勢釋放了昂山素姬的吳登盛將軍。要知道,現在連成吉思汗的蒙古,都從只識彎弓射大鵰,到主動民主了。
我覺得中國人的民主素質在提高。不要說中國還有兩億五千萬不開化的人群,你得看到烏坎那些人不過是些漁民、婦孺、打工仔……剩下的我無需答,林祖鑾已幫我們答。有人問,難道你看不見基層選村長的賄選,甚至殺人的。我看見了。這個國家其實並沒有變得更好,但過去真在睡覺,現在至少是裝睡,裝睡就是民主基礎,比叫不醒好。
你只是說革命,他說革命就是暴力;你改說民主,他就說咱們的尺寸跟那個叫民主的洋妞不合適,還是與國情互相自摸好些;你說那就改革,他稍微滿意些,還是要交待一下必須等上面通知,而上面,在中國其實是個虛擬詞。我覺得說天鵝絨革命在中國沒消費基礎,是一個奇特的邏輯。因為,在一個人人追求蘋果機且已把它追成了街機,坐地鐵都要抱本喬布斯傳而不是鐵人王進喜,看外國電影都要看原聲而不是譯製版才有腔調的國度,你說祖先在我們身體內早安插好了一個獨特的閥門,只接受產品,不接受思想,只知道故事,不接受民主的感染,這在製造原理上,有些說不過去。
中國人要的是自己過得爽的自由,要的是豬哼哼的權利。這有錯嗎,要知道全世界人民都自私,民主不是裝聖處,民主只是要一個都能自保的底線,你幫他們劃分合理。勒龐這本《烏合之眾》扒的是全人類劣根性的皮,不單中國人,美國人的祖先也這個蛋性。五月花號船上那102名由清教徒、工人、農民、漁民、契約奴組成的烏合之眾,能從五月花號公約到獨立宣言,中國目前的民眾素質並不比那群流亡者低,為什麼不能擁有民主,否則怎麼解釋那麼多中國人在動車、汶川地震、免費午餐、救助塵肺病,以及湧向那個村、那道坎的身影。中國人的自由觀有一點跟世界相通,一直在追求免於恐懼的自由。就是不用再懼怕老婆剛懷了個孩子就衝進來一群人把她拖到人流室,肉身普及一道基本國策;不再懼怕孩子上學坐上校車的時候,也是坐上了孝車,你自己坐上了動車,就是坐上了買一送一的靈車;也不再懼怕好容易擺個燒烤攤,城管上來就把你打成肉串;更不會懼怕,你不過說了上面這些話,忽然不僅帖子不見了,而且整個的人都不見了……
追求免於恐懼的自由,這是天賦權利,為什麼要拒絕權利。
真正促使我想談一談的話題是:一人一票真的中國最大的急迫嗎。我覺得這個提問本身就是一個誤會,我願意這樣看這個邏輯:一人一票當然不是最急迫,但它是最重要。最急迫是上班打卡領工資生病了趕緊去醫院,你得第一時間去做;最重要就是,你十年前就想到十年後你的權利。不要眼裡只有最急迫,沒有最重要,不要被政府GDP成功教育,活得太急,煎得太急。
有人問,當選人大代表對你那麼重要嗎。這是一個誤會,我認為堅持參選,比是否當選,更重要。還有一個誤會,參選的樣子一點不拉風,卻很苦逼,我隔三差五就壓低聲音打電話到武侯區人大,很是怕打擾人家,咳,那個,開始沒有,呵,打擾了……還常委託我媽去問居委會,因為我去問會觸動大媽們的神經,我媽每次也先行默念一下台詞,再打……那樣子很像地下黨。
如果普選,我不擔心共產黨當選。一人一票本身就是最大的破冰意義,根本不選,和選一下再上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如果大家還是選共產黨,證明這個政黨仍然是這個國家最令人信服的黨,如果……再說下去就敏感詞了,具體例子參見1996年臺灣國民黨史。至於馬化騰參選,其實無論是美國還是俄羅斯每一次都有富豪參選,具體操作中也沒見過誰真的當選。你養成民眾珍惜選票的習慣,他們就不會為了Q幣出賣尊嚴。
所以就必然引出下面這個觀點:「當中國共產黨到了今天,有了八千萬黨員和三億的親屬關係,它已經不能簡單的被認為是一個黨派或者階層了。共產黨的缺點很多時候其實就是人民的缺點。極其強大的一黨制其實就等於是無黨制,因為黨組織龐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就是人民本身,而人民就是體制本身,所以問題並不是要把共產黨給怎麼怎麼樣,共產黨只是一個名稱,體制只是一個名稱。改變了人民,就是改變了一切。」
這一刻,我簡直有加入黨的衝動。我只有三句讀後感:一、從政治學,這是正確的,從數學它卻犯了一個錯誤,十三億八千萬減去三億八千萬,還剩下整整十億。二、就算那八千萬,好多也常常忘了自己是黨員。三、從親緣學,我覺得誰也不必急著代表我,去跟這個地球上任何一個黨攀親。
民主是個很大的話題,我只取一意,本文切題:民主就是不攀親。
註:(本文為我的民主觀——中國人為什麼懼怕權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