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山銘》的鑑定傳為啟功主鑒,判其為真,而傳後來啟功有一個軟性的聲明說自己並未判真。目前有兩種意見流行,一是故宮的所謂專家群支持此作為真,另一是以範曾等以為此作為偽。中國書畫鑑定是比之其它骨董鑑定中最難的,也是爭論最多的,除需要相當高的學問、考證外,最檢驗人的整體能力,在這方面的表現極類似於古禪宗的「悟」與「未悟」,過來人一眼便知,畢竟是「境由心轉、相由心生」,在原中國文化境界中表現出此「宗教」性特徵來,高僧的境界就與一般的比丘尼不同,中國書畫的鑑定也樣,從根本上論在原中國文化境界中是一類道德境界的鑑定,而不是幾何線條的比較。
我對《研山銘》的判斷是偽作而且是明代的偽作,這個判斷與範曾等人的判斷是一致的,但所與範曾判斷的依據卻是有很大的區別,的確判斷一件古字畫並不能以前人有無輯錄的為標準,這件作品古人的文獻中無以考證並不能作為此作真偽的判斷標準,而還是必須看作品的本身,這點我是很同意範曾他們的,但是範曾的論述中的幾個理由卻與我見相左,茲以駁詰之。
第一,範曾說《研山銘》的銘文「五色水,浮崑崙。潭在頂,出黑雲。挂龍怪,爍電痕。下震霆,澤厚坤。極變化,闔道門」是一首類道家符偈的詩,是一首陋詩,前言不搭後語,「境界闕如」,我以為這幾乎是方巾氣重的酸秀才語,能下此評論說明範曾的古典文學修為並不高,也對米黻缺瞭解,而他又提到此銘古人文獻並無記載認定非米黻之作以堅固此說,我們先無論這一銘文是否是米黻親寫,但是古人文獻無記載並不能說明這不能出自米黻的筆下,何以故?難道古人有網際網路?寫一句能傳一句,範曾的這個證明又違當時的社會現實,此是一點,而最主要的是該銘文到底是不是因似道家符偈而入陋?我們既已知道宋代是極崇道的,難道當時的士大夫行文不能都帶有這個特點?不否認此銘文帶有這個特點,但是此銘文在詩的境界論可以說是很流暢,前後詩意圓足,並非如範曾所所說前言不搭後語,我以為恰是前言頗「搭」後語,交待的很清楚,而此銘文在詩的境界論絕不俗,而且可稱之為好,因米黻寫詩其實本來就是道家氣重,他的詩境中有種道家空靈開闔的意蘊,譬如他寫的「我有五色筆頭花,不入天王節相家」那首,因此範曾說此詩陋的理由不成立,但此銘文也不能作為是米黻原作的證明,因為就此銘文詩的境界論,元人或是明人完全可以做的出來。
第二,範曾說此書作,像一個女孩子的臨摹之作,筆力不濟,筆道軟弱,我覺得他又在亂道,我們如把《研山銘》的每個字放大,諦視之,五分鐘後,你會得出筆道軟弱的結論?相反是太「亢」、「猛」,而範曾的誤會在於他誤將作偽者心虛的整體印象放在每一個字上,而這個「亢」、「猛」倒是作偽的痕跡的露白。
我作出這件《研山銘》是偽作的判斷如下:米黻與宋諸士大夫一樣也是學二王書法的,在宋代諸士大夫的書法無論如何都仍在一理學的道德境界內,蔡君謨且先不說了,他是代表,蘇東坡雖也持道家符籙但書風的底處仍可讀出儒家的淳和之味來,米黻的書法也是如此,雖說他「八面出鋒」,那只是筆意的變化,這個變化來自二王的真傳,米黻極好王羲之書法成痴成迷天下俱知,所謂「八面出鋒」乃是他功夫火候已到達到的一自然的成就,並不是做作矯弄,所以他的作品無論哪一帖中都體現出自然的洇潤與當時宋諸士大夫所在的道德境界,就算他的《梁簡文帝梅花賦》寫的風格不同,細細品來,其中仍舊是有這個「淳和」的味道,而該《研山銘》顯然就沒有這個特點,每一個字的結體都明顯的故意在仿米黻的「八面出鋒」的筆意,反而沒有米黻的內境,準確的說該字的仿米黻的「八面出鋒」是比較到位的,但故意的不可能自然,因此險筆屢出,而敗筆屢出,譬如「闔」字的最後一筆,「崐」字的最後一筆,「潭」字的最後一筆,「門」字的最後一筆,都現出作偽的那種火候不足故意造筆勢的做作,而其子「米友仁」的尾跋更是露出破綻,感覺是明人作偽的專業手段,而左列的圖形也是如此,而尾跋者的書法幾乎就是《研山銘》的作者,二者甚是神似,可以可見作偽者的身份就是這個尾跋者,但此作偽者肯定是高手,當時的一等一的高手。
點擊與作者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