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陽光時務對烏坎作了報導,看那如林的標語上那¨反對獨裁〃¨還我人權〃等震撼人心的大字,覺得很夢幻,那是真的麼?網上初初開始流傳此圖片時,我甚至懷疑那是有人盜用香港或臺灣地區遊行的圖片。
12月16日下午,16:05分的大巴,廣州出發
未發車已經晚點,一路堵塞,趕到深圳機場已經是19:40,R的飛機未到,等到20:05分,那班飛機晚點,等到20:40,那班飛機到港,人全部都出來了沒見到R;約21:00,再下一班從D都飛往深圳的飛機到港,R走了出來,這時機場開往陸豐方向的各線大巴均已經全部收班。R原計畫從深圳機場包車前往陸豐的計畫有點昂貴。於是我們坐上了機場開往市區火車站的公交,致電1984,1984亦正前往火車站,我托其詢問並購買陸豐方向的大巴車票或火車票。
大約此時,另一網友在試圖啟程前往深圳與我們匯合,在臨上大巴前放腳邊的電腦包被盜,因此未能成行。
約22:00,我們到達市區,發現車站外還停著一輛前往汕頭的大巴,之前看了地圖,知道此車所走路線應當會經過陸豐;下車後我越過攔在公路中間的欄杆去詢問,果然經過,並等到22:30 。大喜過望。
尋1984不得,在羅湖車站轉了一整圈,未能得見。和R終於找到過街天橋我買了兩支水,R買了些水果。上車。
12月17日約凌晨2:00,大巴到達陸豐高速路口,喚醒R,下車,高速路口一輛摩托車鍥而不舍地要拉我們去目的地,由於天冷風大,我極不情願坐這種摩托車,但不能估計從高速路口走到市區有多遠路程,和R決定坐上摩托車司機唧唧歪歪不停地問我們到底要去哪裡見到燈火後我決定下車,摩托車司機仍然想繼續拉我們付了他40元。
步行,致電村民W,村民建議我們在陸豐先住下。
再走,見一稍整潔點的酒店,擬住店,R擔心用護照登記住宿會迅速招來惡狗;換地方,找了間私人開的簡單旅店,店主問我們有沒有身份證,我說都沒有,店主說沒有不行,我作勢欲離開,店主再問,我說有駕駛證。說行,登記;進房間,房間很小有兩張小床,熱水放很久都不出來,沖沖腳就睡了。
12月17日早上8:00多一些退房走人,致電W,W關機;步行,滿街找早餐吃,至9:00多一些時,在陸豐金驛市場旁邊一小吃店,吃湯飯,這種湯以前偶爾吃過,豬瘦肉片、蜆,蝦,豆腐絲,麵條一起煮一會兒就吃,R不吃動物性食物,就著菜葉麵條吃了些米飯,我將其餘的一掃而光。
W電話終於打通,說找車出來接我們。
10:20,再致電W,說出村的車被查。讓我們自己租車前往,要小心走小路。
租三輪車,出發
東海大道,左邊很豪華的酒店會所「金莎貴族」,右邊好像是「濟陽醫院」,被截停。
數十名荷槍軍警,醫院門口一大樹,樹下停著幾輛車,或站或坐一群人。
制服警察或偽制服臨時工(我真分不清)很客氣地邀請我們在樹下坐下。讓我們拿出證件。有個大個子制服男(未見警號)用四川話和我套近乎,我問他是不是在四川當過兵,他說是,我問他是不是東北人,他說是本地人。
不一會兒,一個國保跑過來問我是不是姓唐,我說不是,我問制服男,我說這人什麼身份?制服男忙不迭地說這也是警官,我張口欲問證件呢?這國保趕緊跑開了(路口又有車輛被攔住)。
又來了兩三輛車,下來兩個穿著明顯比制服男們乾淨整潔很多,眼鏡,斯文男。自稱汕尾市新聞辦的,給了我們中英文各一份關於烏坎事件的通稿什麼的,反覆說我們不能進去,那裡已經被劃為警戒區,說話的自稱姓黃。
證件歸還了我們,另有制服男拍了我們的照片。
我問黃先生,誰把烏坎劃為警戒區的,他說是國家,我問他國家是什麼?國家是誰?他說,你問得好奇怪,我說,你用腦袋想一想啊,這很奇怪嗎?
黃說要送我們去車站,讓我們坐免費大巴回廣州。我們不同意,我們說自己走,我們說要自己租三輪車走,乾淨男的另一個個子比較高,不停地用手向停在一邊的三輪車揮手示意,顯然是暗示那些三輪車不要載我們;
遂作罷,上了他們的車,車上我不停地詢問黃先生為什麼不讓我們在陸豐逗留,我問他是不是陸豐也劃為警戒區戒嚴了被送到陸豐長途客運站,長途客運站停車場的保安顯然不夠配合,不讓這車進,乾淨男黃先生和保安交涉,我趁止機會拉開車門,說要下車,司機滑動車,車後輪頂住了我的腳後跟,我怒斥,壓到我的腳了。
車停下,R也下車,黃下車還示意我們向候車室走,我們不搭理,我看到車站對面有一郵政所,說我們要寄明信片,甩開黃們,走進郵政所,透過玻璃門看他們有沒有跟蹤,在裡面坐了一會兒,保安過來問我們辦什麼業務,我說只是坐坐。保安很禮貌地沒有發表任何異議。
坐了一會兒,走出郵政所,左右觀察,有一輛摩托車顯然看出了我們的困境,停到我們面前問我們是不是去烏坎,他說他知道小路,商議了一會兒,他開始擔心他會因為拉我們被抓,但後來還是讓我們坐上去了後來他還是不願意後來另租了一輛三輪車,繞各種小道在陸豐各市民的「要公正啊、否則陸豐人民就死了」各種囑託各種支招下,到達某村,三輪車司機又向某村村民詢問如何能進烏坎,村民又關切地問我們有沒有吃飯,讓我們坐,沏上功夫茶。
村民讓他老婆去買麵條回來煮給我們吃此時13:20分左右,三輪車司機回城了,村民啟動摩托車,各種小道穿行,來到了烏坎村的防線處,R問我,確定要進去嗎?我說要。
進村
防務的村民用摩托車拉我們到了村廣場,廣場正在集會,還沒下摩托車我眼眶裡的淚就出來了,見到熟悉的身影,Y和T。正在集會的一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盯著我看,我沒注意。後來才明白她在看我哭呢,Y和T也看到我的淚水。穩定了情緒,R已經衝到人群中開始工作了。再看那小姑娘,對她笑,她也笑,總看我。──姑娘啊,伯伯我來到這自由之地容易嗎?哭哭怎麼啦?
祠堂前的廣場上滿滿的都是人,各種如花正太如玉蘿莉,不時舉起的手,呼喊著的口號。
集會新注入的主題是要為貧困家庭募捐,平時靠打零工為生的那些家庭因封村後沒有了工作機會,沒有了收入。
集會結束,開始遊行,捐款箱設在廣場出口處,一個大大的整件香菸的那種紙箱,約七十公分長六十公分高四十公分寬,我路過時紙箱裡已經滿滿的了,看起來百元大鈔佔了三成多,我投了些零錢,媒體朋友網友們都投一張或數張百元鈔。
去薛錦波家裡,窄窄的樓梯,一如去年錢運會的房子,簡樸,乾淨一樓鳴著佛號健婉無以表達謝意,想向遺孀鞠躬,樓窄人多未能成禮,向健婉說謝謝,健婉說她應當謝謝我們,我快哭了,說謝謝你爸爸。
到達「烏坎國際新聞中心」(網友戲稱),差不多成聯合國了
巡邏的青年來我們聊天,我教他們上推特。
青年很悲傷地對我們說,他親眼看見裝甲車進村時輕而易舉就推開了他們以為可以起作用的攔在公路上的大樹,看見了那車輪毫不費力地將他們用盡心思釘的釘板壓扁,那鐵釘對那輪胎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看著那鐵釘在輪胎下成排地倒下。
青年說,他們日夜巡邏,只是為了防止下一個薛錦波被抓走害死。
青年說,他們知道這種抵抗完全沒有力量,根本不知道後來將要面對什麼,也不知道會僵持到什麼時候,他們說,堅持吧,堅持到不能堅持的時候再說吧。
我沒有辦法體會這是哪一種力量在讓他們明知絕望後的繼續。
這些青年,不上推特,沒有什麼高深的理論,沒有公知們的見識。
淚往心中流
這一夜,在「新聞中心」的二樓,我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
12月18日,晨起,T和Y說要出村了,我答應一起出去。
小路,七彎八拐
一路,冬天南方微寒的風吹著我的臉,從村口到某高速路口,一路,那風吹不干我眼眶裡的淚。
R留在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