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首先申明:此文像聊齋故事,但絕不是聊齋故事,而是文革中發生的一件真人真事!要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就不相信會發生此事!
他們一共是6個人,是文革受矇蔽的積極參與者,從而製造出了許許多多駭人聽聞的冤假錯案,因此,他們是文革中的不可饒恕的罪人!
同時,他們是文革的犧牲品,又是文革的受害者,因為文革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實際利益。因為他們的罪孽太過深重,所以沒有活過45歲,如果不發生文革,也許他們現在正在享受晚年兒孫們的天倫之樂!
1966年12月31日,當我們三個孩子的生活最終到了山窮水盡的情況下,我背著一把二胡領著兩個弱小的弟妹們,手挽著手,像舊社會背井離鄉闖關東一樣,迎著酒泉數九寒天撲面而來的暴風雪,走出了自己家門,到外面去自奔活路。
我們到了大街上,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開始賣唱,那時候,所有的中外民歌全部被禁止,我們只能唱頌揚毛澤東之類的紅歌,比如《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工農兵,革命路上打先鋒》、《貧下中農熱愛毛主席》等等。我原來設想,像這樣賣唱一天至少能把三個孩子的生活顧住,活一天算一天,但是,事情並非如此,賣唱一天,只能掙兩三角錢,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就實在沒辦法了,此時,似乎是天無絕人之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幸虧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在他的引導下,我們來到了酒泉縣孤兒院,見到了剛剛參加過批鬥會的孤兒院的院長陳友年。
當時陳院長見到我們三個孩子背著二胡、穿得破破爛爛的樣子覺得十分可憐,簡單的訊問了我們的家庭情況,也不管什麼「敵我矛盾」的政治背景,在沒有事先請示上級同意的情況下,就決定把我們先收留下再說,並給我們每人先管了一頓飯又發了一床新棉被。
陳院長,他是我生命中遇到的一個真正的富有人性的共產黨員!他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在黨性和人性面前,他選擇了人性,他如果要以階級鬥爭的觀念講點教條主義的什麼政治原則的話,那麼,我們三個孩子的悲慘命運將是不堪設想的!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到了這裡才知道,一個孤兒院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居然也是搞得如此的轟轟烈烈、如火如荼而異常激烈。和社會上一樣,這裡到處都是紅旗、標語、語錄以及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這裡被揪出來正在挨批鬥的正是孤兒院的陳院長以及馬大夫。
陳院長是個一字不識的身經過百戰的經歷過25000里長征的老紅軍,他是一位紅軍的炮兵,因為當了一輩子炮兵,所以給他的身體留下了許多終生難以醫治的後遺症,首先,他沒有味覺,其次是耳朵半聾。沒想到他一個老革命,扑湯蹈火的革命了一輩子,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居然成了自身難保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了!
他被揪出來挨批鬥的主要原因是「執行了叛徒、內奸、工賊劉少奇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而每一次的批鬥大會實際上都是對他精神和肉體的艱辛考驗!
我住的房子是個很破爛的四面透著風的大男生宿舍,裡面住著包括我在內的16個在三年困難時期和文革中失去父母的10歲以上的孩子。當時正是全國性的「向牛鬼蛇神開火拼大刮12級颱風」的「清理階級隊伍」時期,牆隔壁那邊正好是酒泉某單位私設的「公堂」—審訊室。
這個單位的職工多,有一定的規模,因此,被「清理」出來的「地富反壞右」和「牛鬼蛇神殘渣餘孽」不計其數。這些被清理出來的人專門由6個從本單位抽調出來的20多歲的身強力壯的造反派打手們,對他們通宵達旦的輪流進行慘無人道的肉體折磨,因此,尤其是到了晚上,牆那邊「騰騰」的皮帶聲以及被打者的「哎呀!哎呀!」的慘叫聲傳過來吵得我總是難以入睡,於是,我便只好光著屁股從被窩裡爬出來,從那二指寬的牆縫中觀看牆那邊發生的事情,結果一看不禁令我目瞪口呆而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種什麼場面呢?那是一種我只有在電影《烈火中永生》中見過的場面,那是一個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一片刺眼的燈光下,那裡打人以及折磨人的各種刑具,包括老虎凳、辣子水、火棍、火盆、皮帶、麻繩等一應俱全。
漸漸的,那裡面發生的事情我就瞭如指掌了——
這些人好生了得!他們自己制定了一整套所謂的「合法程序」,他們自己又印製了一張張土「逮捕證」,6個人只要一合計,隨便想抓誰就抓誰,從而給本單位製造了幾十個的冤假錯案,把本單位職工的許多家庭搞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所有這些冤案在若干年等待毛去世後都被徹底推翻並被稱之為「不實之辭」,一個個都被平反昭雪了,沒有一個案子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僅平反這些冤案就用了幾年時間。
此文所講述的這其中一個冤假錯案就是他們一手製造出來的,這件冤案從它產生的時候起,(那年我14歲)就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一直到我三十多歲,長達十幾年之久才有了最終結局,也許是這些人作惡多端導致天理難容!因此,他們最終的結局都很慘,有點像中國古代小說三言二拍故事中的「遭了報應」了,儘管我從小就接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從來就不相信世上有這種「遭了報應」之說,但它確確實實是我十分漫長的生命旅途中親眼目睹的一件奇人奇事。
現繼續將此事敘述如下:
有一天,他們聽說本單位某退休老頭解放前曾在酒泉郵電局工作過,於是便一口認定該老頭必定是個特務無疑,接著便用一張自製的「逮捕證」將那老頭從家中抓來,宣布:從即日起,決定對其「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這些人在文革中折磨人的方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吊打捆綁,而是費盡心機、絞盡腦汁、隨心所欲、還不時的變換花樣,使折磨人的花樣和被折磨者的痛苦不斷的翻新著,同時也可以給他們帶來某種新鮮感。
請看他們是怎樣費盡心機折磨這個老頭的?
他們把老頭抓來後,便對老頭進行了一番緊張的刑訊逼供,沒想到老頭性格剛烈,拒不承認此事,只承認解放前確實在郵電局上過班,但絕對沒有參加過任何反動組織。
於是,這些人不惜在五黃六月的大熱天,找來東北人冬天穿的棉衣棉褲棉帽棉鞋,逼迫老頭全部穿戴上,並且用棉帽將老頭的腦袋裹的嚴嚴實實的,然後將老頭吊在審訊室的房樑上,下面再放置一隻大火盆,對老頭使用火刑,用烈火不緊不慢的進行烘烤式的折磨,這樣,對於他們來說是既節省了體力,又再不用費力氣打人了。
他們就用這種辦法折磨老頭,逼迫他承認那些子無虛有的事情。
老頭被烤得大汗淋漓,而這些人卻坐在門口一面搖著扇子,一面悠閑的啃著西瓜,老頭因口渴要求給點水喝都遭到拒絕。老頭吊在半空中被烤的實在熱得受不住了,為了少受點折磨便連聲喊道:「快把我放下來,我願招供!」,這些人趕緊將老頭從半空中放下來,對他立即進行逼供,在極其緊張嚴厲的逼供下,老頭只好違心的承認了自己在解放前「曾經參加過一個反動組織」,於是,這些人又「趁熱打鐵」繼續對其進行逼供:「參加過什麼反動組織?」,老頭被逼得實在想不出個反動組織的名稱,一著急突然想起曾經學過的《毛澤東選集》中有個當年孫中山成立的「同盟會」的名稱,於是便像是得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趕緊承認自己在解放前曾經參加過一個名叫「同盟會」的反動組織,於是這些人又繼續逼問其「同盟會」的「反動綱領」和參加的人員是誰?在這些人的一環緊扣一環的刑訊逼供下,該老頭便開始胡說八道,居然將自己一個關係好的同窗好友、另一個老頭供出來了,第二天那另一個老頭也被抓進來開始經受同樣的折磨。
就這樣,一個冤案變成了兩個冤案,同時,也給兩個家庭帶來了極其深重的災難。
該老頭得知此事後深感內疚,終於在有一天親自聽到了另一個老頭挨打的哭聲,這時,他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實在對不起那個同窗好友,於是便想到了死——
有一天他上廁所時趁人不注意,突然跳進院子裡的一口水井中,撈上來命不該絕!接著遭到的自然又是一頓毒打。又有一天,老頭謊稱有病需請假兩小時回家取藥,獲准後老頭像是空手撿了個元寶似的,出了門撒腿就往城北跑,跑到一片沙棗樹林內,趕緊解下褲帶將自己掛在一棵沙棗數上準備上吊,結果樹太弱,雙腳剛一離地樹枝就斷了,又沒死成,接著他又跑到一個大水渠邊,「撲通」一聲跳到水渠裡,誰知又是他命不該絕!又被幾個放牛的從水渠中救出,結果被淹得奄奄一息的他被那6個人帶回本單位,以「畏罪自殺未遂」對他進行了更加慘無人道的折磨……
一個決心要死的人是什麼力量也阻擋不住的!
令我難以置信的是該老頭在經歷了上述三次自殺以後,最終在第四次將自己成功的吊死在審訊室的門框上。
臨死之前,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冤情用自己的鮮血書寫在自己貼身穿的一件襯衣上,並令其家人妥善保存,待來日蒼天有眼時,以此為據,為其伸冤!
果然,許多年以後伴隨著毛的離世,四人幫倒臺了!一場全國性的平反冤假錯案的運動也全面展開,一直到1983年才將這件驚天地、泣鬼神的特大冤案平反昭雪並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在單位為老頭舉行的平反昭雪大會上,老頭的子女當眾拿出來了那件血跡斑斑的血衣並向人們祥細講述了這件特大冤案的來龍去脈,台下觀眾們無不落淚,紛紛痛斥這場文化大革命給整個中華民族帶來的極其深重的災難!
此事到此並沒有結束,奇怪的是幾個月以後,那些當年的6個罪孽深重的人,對他們自己在文革中所犯下的那些傷天害理、喪盡天良的行為拒不認錯更不懺悔!當時這些人四十歲剛過,正是如日中天、前途無量、正待被提拔重用之時,卻相繼一個個害了難以醫治的絕症而不治身亡!
這6個人一個都沒剩下,似乎都被崔判官提前領回到陰曹地府去了。
尤其是其中一個全縣當年出了名的打人最殘忍、下手最狠的傢伙的下場最慘!似乎上天也特別「照顧」他,並沒有讓他速死,而是讓他把罪孽受夠了再死——先是那兩條當年打人最凶狠最厲害的胳膊,突然之間再也抬不起來了,接著是口鼻歪斜、大小便失禁,整天垢頭蓬面、痴痴呆呆、胡言亂語,嘴裡還不停的喊著那個老頭的名字,接著是不斷的唸唸有詞:「我文化大革命罪該萬死!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我文化大革命罪有應得!罪有應得!罪有應得!……」,最終死後落了個家破人亡的可悲下場!
許多年過去了,每當和別人提及此事,大家都不得其解,覺得實在不可思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和聊齋故事一模一樣呢?此故事也許正應了那句話:「壞事幹的太多了是要既損陽壽又斷子絕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