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說街面上在鬧「公訴」,抓「漢奸」,探頭看看。茅於軾、辛子陵兩個老頭兒正被一群文革非物質文化遺產包圍著,他們揮語錄,喊口號,跳忠字舞,誓言要將兩個老頭兒「批倒批臭」,「再踏上億萬隻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你可以把這些看成鬧劇,也可以把它看成喜劇,在這個普遍苦悶的時代,他們給我們帶來了歡樂。
我掃了一眼「北京市人民公訴團」發起人名單,笑了。掐指數數,這裡邊有幾個正經人?或者有幾個類似正經人呢?遺孀也出來了,戲子也出來了,病人也出來了,混子與小丑也出來了……。他們代表了自文革以來所有時代與文明的棄物裡的「精華」,正所謂「沉渣泛起」。見到孔慶東司馬南司馬平邦三位混跡其中,我更加釋然,足見之前我給這三位的評價是準確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三位儘管身份不同,卻也頗為同質——彷彿病灶相同,病態各異罷了。假若拿戲臺來分工,司馬南是唱正角,孔慶東是唱丑角,司馬平邦則插著令旗滿場飛奔,一個相當敬業的龍套。
凡這類鬧劇多由孔裔領銜,司馬家族墮後,很對路的安排——總要有個丑角先道開場,引人注意;隨後派上正角,唱念做打,依依哦哦;最後龍套出場,圖個熱鬧……
我也不知道所謂「第一視頻」究竟是個什麼媒體,彷彿孔慶東還是「首席」,司馬南次之,司馬平邦更次,加上天真爛漫的主持人,一問一答,一臺益智節目就這樣出籠了。
孔慶東很亢奮,稱這次「公訴」是「一件大事」。想著一群「烏有鄉民」湊三五十個「三教九流」,狐朋狗友,便起事宣布自己代表「北京人民」,代表「各行各業」、「各個領域」以及「公憤」,全不在意2000萬「北京人民」、「各行各業」以及「公憤」們的感受。這樣的High態只有「公訴團」才有,這樣的邏輯也只在孔慶東們那裡成立。
我一如既往,將這一夥人視為無物,將這一場鬧劇視為「蒼白井蛙空洞」的「公訴」——簡稱「蒼井空的公訴」。抱歉,我怕是辱沒了蒼井空老師,因為她的學術與境界在許多方面都勝過了「北大教授」。
大概只有歷經文革,你才會知道這個「公訴團」究竟有多麼「蒼井空」。目前來看,它也只能算是個「帽子鋪」,各種名號尺寸的帽子隨意派發,大打折扣,什麼「顛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顛覆中華人民共和國共產黨的領導」,什麼「反動勢力」、「漢奸分子」、「帶路黨」……,這樣的每一款若放在毛澤東時代都會找不到腦袋,但現在只管叫它們飛,最終都會落到回收站裡。
「蒼井空」們的另一面就是一邊指斥別人「漢奸賣國賊」,一邊僱人吹捧自己為「愛國者」、「當今的偉大人物」、「受全國人民擁護的偉大學者」等等。孔慶東的無恥在於他真的「謙虛」,還一本正經道:「我們也不願意當什麼偉大學者」等等。我呸。
一個「不願意當什麼偉大學者」的「北大教授」果然不俗,提及茅於軾便是「老而不死」、「老王八蛋」,體現了自孔老二至孔73不斷推陳出新的「孝道」。
茅於軾、辛子陵已近耄耋,固然「老而不死」、「老王八蛋」,劉思齊等似乎也強不到哪裡,對罵起來也是可以的。但「辱罵和恐嚇絕不是戰鬥」,只能算是小孩子的把戲,什麼「提起公訴」、「堅決審判」、「繩之以法」,或如「兩道槓」的司馬平邦,什麼「動他一個手指頭」、「投雞蛋」、「罵娘」、「揮拳頭」、「嚇也能嚇死丫的」……
司馬平邦等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嘴上動手動腳,打打這個,嚇嚇那個,彷彿小地方出來的混子,從來不曾邁出過「烏有之鄉」似的。
如今,文革式的大流氓已然斷種,漸多的倒是些小混子小流氓,亂亂哄哄。比如這次的組團——流氓會「公訴」,誰也擋不住。但流氓終歸還是流氓,手裡常備著「雞蛋」之類。我這裡也好心規勸:雞蛋太貴,扔不如炒。
或許他們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麼茅於軾、辛子陵以及所有的「漢奸賣國賊」默對「公訴」,不聯名「抗訴」?因為不必,因為世間真理不為烏合之眾而存在。所有烏合之物不過是想以數量取勝的一股濁流,這樣的力量我們在文革中見過,凶猛無比,而在今天,他們只好三五十人,倒像是郭德綱相聲裡的材料。
所謂「公訴」,他們誰來代表「公」呢?或許那只是一種性別,況且也還存在著疑問。
我也開列了一個名單,不妨與「蒼井空公訴團」發起者的名單做一比較,結論自然也就有了。我想,即便名單中人已死去多年,也將比那個名單裡的活人更為長久——
鄧拓,人民日報總編輯、雜文家,1966年5月17日服毒自盡;吳晗,北京市副市長、歷史學家,1968年10月11日於獄中自殺;範長江,著名記者,人民日報社長,1970年10月23日投井身亡;翦伯讚,歷史學家,1968年12月18 日與妻子戴淑婉服安眠藥自殺;上官雲珠,著名電影演員,1968年11月22日跳樓自殺;容國團,世界乒乓球男單冠軍,1968年6月20日上吊自殺;傅其芳,國家乒乓球隊教練,1968年4月16日自縊而死;熊十力,國學大師,1968年5月24日絕食身亡;顧聖嬰,著名鋼琴家,1969年1月31日與全家一同自殺;嚴鳳英,著名黃梅戲演員,1968年4月8日服安眠藥死於醫院;老舍,著名作家,1966年8月24日溺水自殺;儲安平,光明日報總編、右派,1966或67年自殺或被紅衛兵打死;傅雷,著名翻譯家,1966年9月3日與妻子朱梅馥上吊自殺……
還有,劉少奇,國家主席;彭德懷,國防部長、元帥;賀龍,國家體委主任、元帥;陶鑄,國務院副總理;張霖之,煤炭工業部部長;田漢,作家、戲劇家;趙樹理,作家;邵荃麟,文學評論家;章伯鈞,民盟中央副主席;潘天壽,著名畫家;蓋叫天,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
這是一個怎樣的陣容?他們又該公訴誰呢?他們是否有勝訴的可能呢?
中國的,也是人類的多少精英都被毛澤東及其幫凶毀滅,單憑這一點他就是國家與民族的罪人。還有什麼疑問麼?倘若這根恥辱柱上不懸掛他的名字,那麼就會懸掛所有逝者與我們的名字。
之前與現在,我也並非完全贊同茅於軾的一些觀點。我以為求異求新恰是他的不足,他更像一位時尚達人、老年模特,多少缺乏些經濟學家的醇厚與重量。比如他對毛澤東私生活的披露與評價簡直就是八卦彩報的版面,對歷史而真切地評價毛澤東毫無意義,反而削弱。
生活方式固然能折射人品,但一味地對個人生活抹紅塗黑卻也會失卻了剖析的力度與角度。況且中國帝王自古三宮六院,毛澤東倒是「節儉」了許多。至於什麼「肌膚之親」、「姦污」之類,大概都是按照市井流氓的評價標準,從開始便與帝王無關了。
但我必須支持茅於軾發表觀點的權力。這話雖說爛了,但在這個爛的時代,面對「公訴團」這些爛人,我依舊還要重複,要使他們知道:毛澤東的時代已經過去,雖有屍體卻再也不能借屍還魂。「公訴」等等,終不過是「幾隻蒼蠅碰壁,嗡嗡叫」,不久便至「未足奇」。
退一步講,茅於軾、辛子陵不過是要將死人整死,而你們分明又要將活人整死。先不說你們做不到,只說你們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是我反對你們的理由,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