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達賴喇嘛正式宣布退休,即不再擔任政治領導職責。我們知道,自2001年民選首席部長以來,達賴喇嘛便處於半退休狀態,除了在一些文件象徵性的批示之外,全部實權都交給首席部長,形同虛位總統。現在則是交出全部世俗權力。
達賴喇嘛這一宣布引起各方面的關注。輿論普遍認為,此舉意味著藏人在民主化上的重大推進,是政教的徹底分離。意義十分深遠。
中國政府說這是「欺騙國際的把戲」。這種指責毫無道理,因為達賴喇嘛的退休不但見之於公開的宣示,而且還體現在有關規章制度的改革與權力的實際運作。
中國政府提出這樣的指責,要麼是故意誣陷,要麼就是想起了自家的故事,想起了當年鄧小平的退休,以為人家達賴喇嘛的退休也和他們的鄧小平退休一樣,只是場騙局而已。
有人分析說,退休後的達賴喇嘛在政治上仍然是藏人的最高領袖;只不過他從幕前退到幕後,以垂簾聽政的方式繼續領導藏人。
我以為這種說法不準確。首先,對所謂垂簾聽政,有必要先解釋幾句。
現在人們一談起垂簾聽政,往往把它當成一套潛規則。其實,垂簾聽政本來是一套明規則。垂簾聽政是中國古代,因為皇帝有病或年幼,而由皇后或太后臨朝,代為執政的制度;因古時男女有別,須在殿上用帘子遮隔,故得名。
在這裡,皇后或太后代為執政是公開的,人所共知的,名正言順的。這和我們現在說的垂簾聽政很不一樣。
譬如在八九民運期間,人們說鄧小平垂簾聽政,那不僅僅是說,趙紫陽雖然是總書記,名義上是第一把手,但實際上,按照中央的一個內部決定,遇到大事還是要聽鄧小平的;而且還是說這種關係是不公開的,是秘而不宣的。趙紫陽無非是在和戈爾巴喬夫的會談中把這件事說出來了,就引起鄧小平等一班保守派震怒。可見這和古代的垂簾聽政並不是一回事。
現在我們說垂簾聽政,常常是指某人不在其位,也沒有任何公開的乃至於秘密的協定,實際上卻手握大權;在其位者反而要受制於他。
不難看出,這種意義上的垂簾聽政,只能發生在權力缺少明確規範,其運作缺少透明度,其來源不是選民的專制制度。在民主制下不可能出現垂簾聽政。流亡藏人既然已經採用了民主制,所以,退休後的達賴喇嘛不可能垂簾聽政。
這當然不是說,達賴喇嘛退休後在政治上就沒有影響力了。我相信,退休後的達賴喇嘛在政治上對藏人仍然會有很大的影響力。
在這裡,我們務必要把影響力和權力區分開來。政治影響力和政治權力的關係很複雜,在很多時候,兩者是交織的;但是確實存在著獨立於權力之外的影響力,例如知識份子在政治上的影響力是來自其言論的說服力而和權力無關。
影響力的典範莫過於印度的甘地。甘地沒有公職,沒有軍隊,也沒有自己的政黨,但是對印度人民擁有很大的道義感召力,從而對印度的政治擁有很大的影響力。我想,就此而言,退休後的達賴喇嘛和甘地是很類似的。
不久前,達賴喇嘛接受《星島日報》總編輯王寧採訪時表示,即使他全面退休後,如果有必要,他還是會出來參與同北京的對話。
達賴喇嘛強調,過去十年,與北京官員的對話是由藏人民選官員準備和決定的,然後他們來問我。我當然支持他們。過去十年主要的責任是由他們承擔的。根據具體情況,如果藏人民選政府決定要通過他參加對話,他一定會繼續承擔這個使命。
注意:在這裡,達賴喇嘛談到他在今後仍然可能繼續承擔與北京的對話。但是和過去有所不同。在過去,和北京對話是由流亡政府決定的,但事先要諮詢他,要徵得他的同意;今後和北京的對話也是由政府決定的,但無須再向他諮詢和徵得他認可,而是直接委任他去做這件事。
達賴喇嘛說過,身為藏人,「只要有廣大人民的信任和托付,我將永不會舍棄政教公眾事務」。顯然,這和「垂簾聽政」是不相干的。
(文章只代表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