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素質早已聞名於世界，以前光是從書上看到，而這回大地震，看著電視裡的那些畫面和網友上傳的圖片，管中窺豹，確實讓人嘆服。日本能成為發達國家中貧富差距最小的國家、治安最好的國家、包括它的經濟在過去幾十年裡高速的增長，實非無因。支撐著一個國家的繁榮富裕和諧安定，是這個國家裡的每一個平凡的和不平凡的具體的人。
日本是一個很奇怪的國家，在這裡自由和道德並存、傳統和現代互融、個人和集體並重，似乎所有對立著的東西都達到了完美的和諧，做到這一點的國家不多，因為這實在很難很難。當然日本也曾經偏激過，也曾經失去人性，也曾經是可怕的魔鬼，那段歲月帶來的慘痛教訓是不是讓日本人痛定思痛呢？我對日本所知不多，不好下結論，但我知道日本對戰爭的反思是深刻的，這一點通過它的動漫可見一斑，並影響了無數的動漫愛好者。關於參拜靖國神社，很多人擔心由此體現了日本人軍國主義的野心，我認為這是多慮的，因為我還沒看到哪國人對戰爭的反思、對人性的反思比日本人更深刻，而參拜神社則是日本人是一個禮義之邦的表現。日本人的注重禮節也讓我印象深刻，似乎日本人全是中國人說的君子或者英國人說的紳士，很少有越禮之人，這顯示了他們對傳統文化的尊重。但如果以為傳統文化和禮節打壓了日本人的個性，那也錯了。日本人不管在科學，還是在文學，或者在藝術等等方面，都展現著他們的創造力和想像力。正如我前面所說，在一般人眼裡看似是矛盾的兩面，日本人能使之和諧並存，這真是一種魔力。
很多西方學者把日本人的成功歸於的原因之一是東亞的傳統文化，這種觀點是極為容易得出來的，只要看日本人的社會生活，傳統無疑佔了一個相當大的比重。建築、藝術、宗教，包括前面提到的禮節，走在日本的街頭你會毫不費力的讀出他們的傳統，更有學者從今天的日本社會展示出來的推出中國的唐代的方方面面。日本就像一個活化石，即代表著今天，也代表著過去。這是表面的，而關于思想上的，如果日本不講中庸，恐怕日本就不能把如此多的對立面和諧的調和在一起吧。儒道佛，這些在過去影響著日本，而今中國沒有了，日本人卻把它們繼承著。近來有種文化觀點，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文化的世紀，中國的文化會像二十世紀的西方文化一樣深刻地影響著全世界，這樣一種說法的有力依據恐怕是日本還有韓國臺灣的表現讓人記憶深刻吧，光看現在的大陸是無法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對這樣說法並不感冒。我不是一個文化上的民族主義者，一來文化的融合是相互的，不是東方壓倒西方，也不是西方壓倒東方。今天的日本一面得益於傳統文化，但一面也利益於西方文化，這是毋庸置疑的。真正的重要的是文化交流中人們表現出來的智慧，才是這個國家得以成功的關鍵。另一方面，我也不是個文化上的特殊主義者，儘管兩種文化總是有差別的，但我並不認為這樣的差別是不可逾越的，而一些最重要的東西是普遍存在著不同文化之中的。比如中庸的思想，西方亦有。再比如對道德的強調，西方也是如此。再比如對集體的重視或者相反對個人自由的強調，都能在東西文化中找到。問題不在於我們能從傳統中找到什麼，而是我們現在該如何。
一百年前梁啟超在日本對著一份日本教育部發下的文件驚嘆不已，震撼於日本人對中學生倫理道德的重視程度，由此他逐漸從激進走向改良、由對立走向調和。如果一百年後梁啟超能看見今天的大地震中日本人的表現，他肯定不會為此奇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果是如此。梁啟超曾經的理想是大同世界，後來他以為這是個不切實際的目標，或者要經過數萬年才能達到。但我想面對著今天的日本，古人的理想，不管是東方的「老以老及人之老，幼以幼及人之幼」，還是西方的「愛鄰如己」；不管是東方的「己所不欲匆施於人」，還是西方的「己所欲施於人」，日本人都做得很好，這能不能梁啟超多一點樂觀呢，把數萬年的時間大大提前呢？至於梁啟超嚴復那個時代的人很感嘆的中國人缺乏英國人那樣的公德心和愛國心，只知私利而不知公利，今天的日本如同一百年前的英國一樣，都是值得中國學習的老師。而今天的日本比起當初的英國來意義更大的是，它和我們要面對的問題更為貼近：如何在中西文化中找到平衡點、如何讓對立的爭執達到和諧的統一、如何吸取前人——不管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智慧等等方面給出了一個極好的榜樣。不光是中國能從中受益，幾乎所有的方面的問題，從素質到文化、從過去到未來、從矛盾到和諧、從自由到道德、從集體到個人……，日本人都給出了出色的回答，給全世界的人都上了一課。面對著這次大地震日本人的表現，所有的人都應該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我應該向日本學習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