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對埃及革命高度關注的國度與人群,除了眾多利益相關者——如同氣連枝的非洲、中東國家、以及美英等國之外,最關注的大概就是中國了。
來自中國的關注有兩類:一類是來自中共政府的關注,估計目前中國各種研究非洲、中東的官方機構(外交部下屬研究機構、國際關係學院、總參情報部、社科院等)正在日以繼夜地梳理資料,歸類整理研究,從不同的管道與專題為中央政治局準備各種相關資料。其中主要的資料包括各種反對組織的活動情況、它們如何利用政治空隙發展壯大,此次活動的組織過程。以中共積數十年作為政治反對派的地下工作經驗與執政者這雙重經歷的老練,自然不會去相信埃及反對力量穆斯林兄弟會向世界聲稱的那樣,這是埃及人民對穆巴拉克的腐敗專制不滿的自發反抗。因為群眾只是一盤散沙,得有強有力的組織者將其捏沙成團。因此,中共在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屏蔽信息,不讓中國人從埃及革命場景中引起聯想並從中學到任何經驗。
另一類就是來自民間的關注。目前是網際網路時代,官方雖然屏蔽信息,但只要願意翻牆,人們還是可以看到各種信息。從推特上的情緒及反應可以看出,國人對革命的宏大場面情有獨鍾,這當然是多年對本國專制政府不滿的一種發泄,所有的讚美全都不吝惜地奉上。至於對埃及革命的各方勢力的背景,包括穆斯林兄弟會為何會在這關鍵時刻調整自己的「市場」定位的背後原因,以及巴拉迪這位在埃及並無政治組織根基的諾獎和平得主為什麼會在此刻被推舉為名義上的領袖,以及美國為代表的西方世界對埃及變局只願意支持改革與和平過渡而不想要革命的原因,大多數中國網民並不關心。此時此刻,革命狂歡是最重要的,革命後的建設不是大眾關心的問題。
只有一位叫那小兵的在其博文「開羅不相信眼淚」 (http://lunannanlu.blog.sohu.com/166702057.html)中對中東局勢做了敘述:「對中東歷史有點瞭解的人不會忘記當年霍梅尼上臺的情形,先是民主學生反對巴列維國王的貪腐政府,但他們的影響僅限於德黑蘭部分地區,真正把握局勢的人卻是伊斯蘭兄弟會,他們才有能力調動廣大工農商學兵各階層將動亂蔓延到全國,並在巴列維逃亡之後迅速推霍梅尼上臺,組成了伊朗式的伊斯蘭民主政府。」他的相關見解很理智,值得一看。
中國人對中東的瞭解實在有限,在此刻要他們去關注埃及革命之後如何重建也是不可能的。但我想,中國人盼望革命的心情雖然可以理解,但至少也得向中共學習如何從埃及革命中學習經驗。因為搞亂舊世界很容易,重建新世界卻非常困難。中國的未來既不能依靠「非暴力合作派」等待「黨內改革派」出現並與之合作,也不能依靠即興而來的廣場政治參與者的狂歡,只能依靠一些具有戰略眼光且有政治韜略的政治組織者,未雨綢繆。從埃及此刻正在發生的抗議活動來看,埃及人在突尼西亞革命後喊出的「現在該輪到埃及了」並非即興之作,而是籌備多年。按照集體行動的邏輯,有組織的集體行動才有明確的社會目標,沒有組織的集體行動極有可能變成暴民運動。
埃及革命至少有幾點可供中國人參考:
一是政治運動的組織工作。這次埃及革命顯然是有組織準備的,合法的非法的都有。穆斯林兄弟會的背景我在前一篇博文裡介紹過,自從1928年創立以來活動到今天,其間雖然數次被宣布為非法組織,但其卻能在突尼西亞革命後乘勢而起,其組織經驗與能量自有其強項。比如它多年涵育的經濟實力,領導者的戰略眼光與靈活(知道自己出面會引起世俗化反對派的警惕,推了世俗化色彩濃厚的巴拉迪出來,重新為自己進行「市場」定位)。BBC一篇分析也指出兄弟會是埃及唯一能夠組織起如此大規模活動的組織。中國民間沒有這種研究能力,但西方世界的研究與中國官方的研究都可以借鑒。只是對中國官方研究要反向思維,凡被官方批判的,就是民間可以借鑒的。目前異議活動中當道的文學老中青的激情,比如援引各種思想家的警句和甘地的名言,其用武之地是廣場政治與群眾動員,不能取代事前周密的準備工作。
二是組織工作必不可少的技術工具。這次埃及反對勢力無論是事前還是革命過程中,對網際網路技術及其它可替代技術的利用都做得非常漂亮。中國這類人才當然有,只是必須讓他們成為異議運動的技術提供者。
三是社會重建的要點。中國是個地域廣袤的多民族國家,各地的政治精英對本地、本民族的政治、經濟需求比所謂中央政府更瞭解,他們應該多思考一下地方自治的政治方案以及經濟自足的可能性。
中共如果不考慮民意並求變革,只想在維持既得利益格局下求穩,任何形式的革命都有可能發生。
如果中國人只羨慕埃及革命過程中的廣場狂歡,也只喜歡背誦警句的文學革命家或者改良者,不喜歡踏踏實實做默默無聞的政治組織工作,就算是真等來了革命的廣場狂歡,也無法引導群眾脫離暴民運動,更談不上革命後的重建。機遇從來只會青睞有準備的人,從現在起國人當中的有心者應該從各方面做些準備。
謹以此文作為2011春節禮物獻給我的中國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