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出身於一個軍人家庭,其祖父段佩與劉銘傳、張樹聲、周盛波、周盛傳等人既是同鄉,又同隸屬於李鴻章的淮軍體系之下,早年因鎮壓捻軍有功而官居淮軍統領。段祺瑞於1865年出生於安徽六安縣太平集北的段家老宅,其父親段從文倒是人如其名,一直耕讀在家。段祺瑞五歲的時候,父親段從文在合肥買下百畝良田,隨後舉家搬遷,因此段祺瑞又被人稱為「段合肥」。
段祺瑞小時候主要受到祖父的影響,他在七歲的時候便被祖父段佩接到自己在宿遷的兵營,由此耳濡目染了軍旅生活。儘管祖父給段祺瑞請了塾師帶他唸書,但年少時的段祺瑞卻最喜歡舞刀弄棍,看書也只愛看排兵佈陣、奇門遁甲之類的兵書(難怪袁世凱賞識他,原來兩個人都有如此經歷)。在那段日子裡,作為小少爺的段祺瑞過得還是很愜意的。
但是,段祺瑞的好日子在14歲的時候戛然而止,因為他的祖父段佩在宿遷駐地突然亡故。失去了庇護的小段在軍營中無以托身,只得將祖父的靈柩扶送回合肥老家安葬。不久,小段又隻身一人步行2000多里,在風塵僕僕數十天後,終於趕到山東威海投奔了堂叔段從德,並在他的手下做了一名小兵。這一年,段祺瑞才16歲。
不幸接踵而至。就在段祺瑞來到威海的第二年,其父段從文在趕到威海看望兒子後,在回家途中被盜賊所害 (離家不過30里地),盤纏擄掠一空,年僅39歲。噩耗傳到威海後,段祺瑞請假奔喪而未獲得批准。八個月後,段祺瑞的母親因為哀痛過度,也不幸亡故。一年之內,父母雙亡,段祺瑞這次才被批准回家奔喪。
回到家中後,看著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大妹啟英12歲,二弟啟輔10歲,小弟啟勛9歲),18歲的段祺瑞心情十分沈重。作為家中的長子,段祺瑞在父母雙亡的情況下,必須承擔起照顧弟弟妹妹生活的重擔。
家庭的變故和養家餬口的重擔,使得段祺瑞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作為普通一兵,段祺瑞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的。時來運轉的是,李鴻章在1885年創立了天津武備學堂並擬從淮軍中招收學員,剛滿20歲的段祺瑞聽說這一消息後喜出望外,他決心要抓住這改變命運的絕好機會,於是立刻報名應徵並在考試中名列前茅,最終被選入炮兵科學習。
兩年後,段祺瑞以「最優等」的成績從學堂畢業,隨後又被選派到德國去學習軍事。據說,在初選名單裡本來是沒有段祺瑞的,但李鴻章看到選派人員中安徽籍的只有兩個人,心中十分不悅,於是把山東籍的劃掉一個,而改選了一個自己的小老鄉,這個小老鄉就是段祺瑞。說起來,李鴻章被人稱為「李合肥」,段祺瑞後來也被稱為「段合肥」,這兩人還真有點緣分呢。
到德國後,段祺瑞等人進入柏林軍事學校學習。在校期間,段祺瑞還鬧起了剪辮風波,因為德國人看到中國人留著長辮子,覺得十分可笑,暗地裡罵他們是「中國豬」,段祺瑞氣憤難平,於是拿起剪刀要剪掉腦後的辮子。這時,督學蔭昌正好進來,他看見段祺瑞要剪辮子,慌忙加以制止,這才避免了一場麻煩。
在其他人已經學成回國後,李鴻章再次指派段祺瑞前往克虜伯兵工廠實習,以熟悉並學習世界最先進火炮的製造和使用技術。直到1890年底,25歲的段祺瑞才返回國內,在進入北洋軍械局不久,又調入威海隨營學堂充當教習。可惜的是,當時的清軍對這些軍校畢業生不甚重視,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被委以教習之類的閑職,而沒能進入軍營中做帶兵官。當時的軍界風氣,那些行伍出身的舊派軍官大都看不起軍校畢業生,他們認為這些娃娃兵沒有實際作戰經驗,不能委以重任,即便段祺瑞這樣留洋回來的優秀軍官,也屢屢遭到這些舊軍官的排擠。
直到袁世凱的「小站練兵」後,那些軍校畢業生才開始得到重用。當時袁世凱請當時任天津武備學堂總辦的蔭昌推薦人才,蔭昌很自然的便想到了段祺瑞,並將他推薦到袁世凱的門下。袁世凱的新建陸軍是一支擁有步兵、騎兵、炮兵、工程兵等多兵種的新式部隊,其中炮兵就有近2000人,段祺瑞隨後被委任為炮隊統帶,並得到袁世凱的極大重視。當時段祺瑞帶的這支炮隊有速射炮、重炮等60門,戰馬近500匹,這也是中國近代歷史上第一支正規化的炮兵部隊,段祺瑞也可以說的中國第一任炮兵司令。
隨著袁世凱的不斷升遷,段祺瑞也跟著沾光,陸續做到了北洋六鎮的統制之職。在清朝覆滅後,段祺瑞做過幾任陸軍總長,後來因為反對袁世凱稱帝而隱居西山。袁世凱死前,命人將段祺瑞找來並將國事托付給他,段祺瑞也由此做上了民國的內閣總理,成為當時最重要的政治人物。
段祺瑞的為人一向古板嚴肅,不苟言笑,給人的印象是不太好打交道。他平時的生活也是很有規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一般情況下,他都是在家吃早飯,隨後上書房看公事;看完公事後去衙門,中午再回來吃飯。
吃過中飯後,老段一般會在內客廳睡個中覺,然後有客的時候會客,無客的時候就與棋手們下下圍棋,或者找一些詩人搞搞詩會,當時王揖唐、梁鴻志等人便是段府的常客。晚飯之後,老段照例要打一會牌(麻將)。
段祺瑞非常喜歡下圍棋,當時他還特意養了一批棋手,後來加入日本籍的國手吳清源,他小的時候便經常陪老段下棋,每月發給工資。據說,那些棋手和段祺瑞下棋時都十分識相,既不能贏段祺瑞,因為老段自尊心很強,輸了他會很不高興;但也不能多輸,因為多輸的話,會讓段祺瑞看不起。
據稱,有一次段祺瑞和兒子段宏業下棋。棋到終盤,段祺瑞大負,氣得他跳起腳來,把棋盤掀翻,並怒斥段宏業道:「你這小子,一無所能,就知道玩這個,你以後有什麼出息?」段宏業被斥後,只得諾諾而退(想必兒子輸給了他,段祺瑞又會笑罵:「你這小子,連個棋都下不好,你以後還能幹什麼?」)。段宏業是到段祺瑞的大兒子,平時最喜歡吃喝玩樂,素無大志,他在外面一向是花天酒地,唯獨見了老段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這不,贏了棋還被老段斥責一頓,他屁也不敢放一個。
唯獨有個小棋手卻不畏懼段祺瑞,這就是後來成為著名棋手的吳清源。吳清源做段府的棋手時年紀還小,也最受段祺瑞的喜愛。他在和老段下棋的時候到是毫不客氣,倆人經常能下個旗鼓相當,但隨著吳清源水平的不斷提高,段祺瑞和他對弈往往輸多贏少,後來也就不再和他下了。吳清源後來入了日本籍,成為日本圍棋界的一流高手。
段祺瑞脾氣大,治家嚴,手下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犯錯,特別是不敢向來賓索取門包。按前清的規矩,一般大官的門房都有一個陋規,那就是收取門包,否則就進不了門。段祺瑞大概吃過這個「門包」的虧,因而最恨別人收門包,他要是聽說誰收門包,還真能把人拉出去槍斃。按中國人的習慣,過年過節的,終究要禮尚往來,而地方上的官員來京辦事,也一般會給重要的京官送點禮,這個規矩,唯獨到了老段這裡行不通。每逢有人將禮物送到段公館,門房都是將之放在內客廳門口的條案上,等段祺瑞親自過目後定奪。段祺瑞每次路過時,總是仔細地看了又看,最後挑一兩件最不值錢的留下,其餘的全部讓人送回。
有一次,江蘇督軍齊燮元給段祺瑞送了一個精美絕倫的圍屏,圍屏上鑲有各種寶石,五顏六色,非常漂亮。段家的人喜歡得不得了,晚上還偷偷起來觀看。但第二天早上,段祺瑞便令人送回。張作霖有一次給段祺瑞送了一些東北的特產,如江魚、黃羊等,在其副官的一再懇求下,段祺瑞才收下兩條江魚,這已經是非常大的面子了。唯獨有一次馮玉祥給他送了一個大南瓜,老段倒是很中意,沒有送回。
另外,段祺瑞還不准家裡人說私情。譬如有個老媽子托段祺瑞的一位姨太太替他的一個親戚找個小差使,這剛一張口,段祺瑞的鼻子就氣歪了。他大罵道:「好啊,你們想賣官還怎麼著?你拿了人家多少錢!快說!」因此,在段祺瑞的面前,誰也不敢亂託人的。
段祺瑞不但對自己嚴苛,對別人也是非常嚴格。他手下有個姓蘇的軍需官,他買了個小丫頭,而他的老婆經常虐待這個小女孩,三天兩頭把人家打得鬼哭狼嚎。不知怎麼的,這事傳到了段祺瑞的耳中,他得知後勃然大怒,立即派人將蘇軍需和小丫頭帶來,自己則怒氣沖沖在大客廳等著問話。
當時的場面可謂是殺氣騰騰,如同舊時衙門上堂一樣。等蘇軍需到後,段祺瑞拍著桌子大罵,並令手下用軍棍重責40大棍。這下把蘇軍需嚇得渾身發抖,連連求饒。段祺瑞罵了半天後,氣才消了下去,隨後便吩咐手下將小丫頭送到後院,讓自己的家眷收養下來。
不過,段祺瑞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嚴肅,其實內心也是真性情。段祺瑞少年的時候隨祖父在宿遷軍營,在當地私塾讀書時認識了幾個同年好友,後來段祺瑞做上了總理,發達了,其中的一個叫申孟達的好友便試著來北京找他。剛開始的時候,申孟達害怕段祺瑞已經認不得他了,於是先寫了封信讓人送到段府,不曾想段祺瑞在接信後便立即派人送上銀元200元,三天後,段祺瑞親自來接,一下子就開來了十幾輛小汽車,並讓人好生招待。
當年跟隨段祺瑞祖父段佩的幾個老人,後來也被段祺瑞接到府上。其中有一個叫刑寶齋的,他每次提到段祺瑞的時候,常說段祺瑞小時候一天到晚鼻涕邋遢,刑寶齋看不上他,那時罵他:「你這叫什麼少爺啊,一點都不愛乾淨!」
刑寶齋常跟公館裡的人說這事,有的人聽煩了,便反詰道:「你不是看不上他嗎?可人家如今幹出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你現在還在給他買笤帚!」刑寶齋被堵得沒話說,只好結結巴巴地說:「我哪知道他有這一天啊,我要知道,當初也對他好點啊!」
《一士類稿》中有個這樣的記載,說段祺瑞剛做上邊防督辦的時候,一日雪後,他偶至街頭散步,忽然問隨行的小僮:「邊防處距此遠不遠?」小僮說不遠,於是段祺瑞便讓他帶他去看一下。到了邊防處,衛兵見一個衣冠樸舊的老頭昂然入內,便厲聲呵止。小僮趕上前斥道:「這是段督辦,你怎敢如此無禮!」衛兵聽後十分驚愕,慌忙請罪並報告處中重要職員,恭迎段祺瑞入內視察。眾人平時都見不到段祺瑞,今天看到他突然蒞臨,以為有什麼大事要宣布,於是一個個都肅侍靜候訓示。段祺瑞微笑道:「今日下雪,我乘興閑游至此,你們不必管我了,各自回去辦公吧。」說完,段祺瑞便讓眾人散去,自己則到督辦室小坐了一會,隨後仍舊緩步而歸。
作為民國年間的大人物,段祺瑞一生不蓄私財,不徇私情,不擁兵自重,這在軍閥中,無論如何也算是至為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