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國遭到恐怖襲擊之後,伊斯蘭主義就一直是學界,甚至是普通民眾關心的議題。美國的穆斯林(信奉伊斯蘭教者,被稱為穆斯林)要在911遺址旁蓋清真寺,更引起美國人對穆斯林問題的關注。
美國有多少穆斯林?由於美國的人口普查不可以問宗教信仰問題,所以對這個問題一直沒有準確的統計。穆斯林團體說,美國有500萬,甚至多達800萬穆斯林。但一些專家學者長期追蹤研究,發現這些數字偏高。美國較知名的皮尤研究所(Pew)2008年2月公布的調查報告說,穆斯林佔美國人口0.6%,美國現有三億人口,即有180萬穆斯林。
一般人想到美國的穆斯林,以為就是從中東來的阿拉伯人,其實不然。據2000年佐格比(Zogby)的民調,在美國的阿拉伯人,只有23%信伊斯蘭教,其他70%以上是基督徒,其中42%是天主教徒,23%是正教徒 (Orthodox),12%是新教徒。
有研究說,美國的穆斯林四分之一是黑人,其餘是從中東、南亞等來的移民及後裔。這次要在911遺址旁蓋清真寺的伊斯蘭教長,就是從科威特來的移民。他自稱是「溫和的穆斯林」,說蓋清真寺是為了伊斯蘭跟美國交流。但高達七成的美國人反對在911遺址旁蓋清真寺,認為這是對遇難者的不尊重,甚至褻瀆。尤其是這個穆斯林團體準備在911恐怖襲擊十週年那天,把這個清真寺建成揭幕,更有向美國人挑釁的意味。
安華:「球」在人民這邊
那麼穆斯林中有多少「溫和派」?他們能給伊斯蘭世界帶來變革嗎?美國發行量最大的《華爾街日報》(是紐約時報的一倍)最近邀請了六位專家(其中四位是穆斯林)對此進行了討論。
這四位穆斯林中,有馬來西亞的反對黨領袖安華(Anwar Ibrahim)。馬來西亞是非阿拉伯的穆斯林國家,人口55%是穆斯林。安華曾任副總理,因被指控同性戀行為而遭起訴。西方觀察家多認為這是黨派鬥爭,美國前副總統戈爾和前國防部副部長沃爾夫維茲(Paul Wolfowitz)最近在《華爾街日報》聯手撰文,聲援安華。因安華案最近將被宣判,令各方矚目。戈爾和沃爾夫維茲是美國政治的兩極,前者是民主黨左翼,後者是共和黨右翼。連他們自己也在文章開篇說,在所有政治問題上他們幾乎都立場相左,但卻一致認為,應呼籲安華案公平審理,這對馬來西亞是否成為民主、多元的國家至為重要。沃爾夫維茲曾做過美國駐印尼大使,對南亞穆斯林國家情況比較瞭解,對安華案也一直關注。
美國政要對安華的聲援是值得的,因從安華的這篇討論文章可以看出,這位馬來西亞反對派領袖,對恐怖主義、伊斯蘭世界的改革等,都有獨到見解。安華說,絕大多數的普通穆斯林,像其他宗教的信仰者一樣,也是重視家庭生活,祈禱和平與安全,平靜地生活。而那些極端伊斯蘭分子,他們反民主、反西方、反猶,自閉而不寬容,沒有能力跟今天現代社會的其他社區共存。他們用殺害平民的方式謀求政治目的,不僅造成生命的喪失和親人的痛苦,也嚴重傷害了真正伊斯蘭教的信仰者。
但今天的解決方案,不應走極端:不是穆斯林都放棄伊斯蘭教,也不是總誇讚伊斯蘭文化遺產怎樣輝煌,而是穆斯林社會應更強烈地譴責極端伊斯蘭分子。但這還不夠,穆斯林還應一致發出結束伊斯蘭世界專制政權的聲音,因為專制是阻止穆斯林社會和平與進步的最大障礙。安華的結論是,「球在人民一邊」。
完全西化的穆斯林
穆斯林智庫創辦人、曾出版《伊斯蘭主義者》專著的胡森(Ed Husain)認為,他屬於「溫和的穆斯林」,但他不喜歡這個稱號,因為這好像他的信仰打了折扣。他認為這種提法有助於那些極端伊斯蘭分子做宣傳,說他們才是正統的穆斯林,而「溫和的」是打了折扣的。他覺得還是稱他為「正常的穆斯林」比較好。他說自己是虔誠的穆斯林,也完全西化(fully Western),這兩者可以統一。
前巴基斯坦駐英國大使、美國大學伊斯蘭研究部主任、今年剛出版《來美國的經歷:伊斯蘭的挑戰》一書的阿曼特(Akbar Ahmed)也認為「溫和」與「激進」的分類不怎麼好,因為這給人的感覺,多數穆斯林是好的,少數是壞蛋。他提出「伊斯蘭三階段論」:早期的伊斯蘭處於「神秘主義」(Mystic)階段,那個時候,在清真寺、猶太教堂、基督教會,信徒們同信一個上帝。第二階段是「現代主義穆斯林」(Modernist Muslim),他們試圖平衡傳統和現代,為伊斯蘭而自豪,但卻不那麼適應現代生活。這些「現代主義者」在二十世紀前半葉,都領導國家獨立運動,如摩洛哥獨立後的第一個國王,巴基斯坦的建國者等。但他們的現代化運動都失敗了,因為無能和腐敗。這個時候,經書主義者(Literalists)乘虛而入。他們認為,穆斯林的舉止,必須符合七世紀的阿拉伯先知的教誨;伊斯蘭正受到外部的挑戰,必須防禦,雖不是所有人,但很多採取暴力行動,如哈馬斯、穆斯林兄弟會、塔利班等。阿曼特認為,這三類穆斯林的鬥爭結果將決定伊斯蘭的未來。
不要美化暴力的教科書
在美國「巴爾的摩政策研究所」(PIPS)任資深研究員的哈米德(Tawfik Hamid)原是一名激進的伊斯蘭組織成員,後來覺醒,成為改革派。他認為「溫和」與「激進」是相連的定義,只有分清兩者,才有助於支持前者,擊敗後者。他認為,激進的伊斯蘭,不僅是恐怖主義,而且還通過清真寺的讀經,傳播仇恨,結果自然滋養出恐怖份子。這種經書傳授,包括允許殺害不信伊斯蘭教的人,摧殘女性和同性戀者,反猶等。哈米德強調,僅僅譴責恐怖主義是不夠的,穆斯林世界,還應該一致拒絕那種傳播仇恨的「讀經」,那種對不信伊斯蘭的國家可以使用武力征服(聖戰)、以使他們成為穆斯林國家的經書解釋,必須改革、揚棄。因為這種暴力概念餵養了聖戰主義者。
也許哈米德曾為激進伊斯蘭分子,有第一手的體驗,所以他大聲疾呼,溫和的穆斯林僅僅譴責恐怖主義是不夠的,必須誠實地承認,伊斯蘭的歷史有太多的暴力和征服,清真寺的經書傳授是有嚴重問題的。他的討論文章題目就是「不要美化暴力的教科書」,強調只有正視這些弊端,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激進伊斯蘭的問題。
四位穆斯林名家,儘管在「溫和」與「激進」的定義上立場有異,但卻異口同聲,都譴責、痛斥極端伊斯蘭和恐怖主義;同時對穆斯林社會有強烈的改革願望,提出要鏟除恐怖主義,必須先終結傳播仇恨的清真寺經書講授;更強調,只有結束伊斯蘭世界的專制統治,寬容、多元、民主的社會才會產生。這些「溫和」、更是理性的聲音,代表著穆斯林世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