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譎波詭之際露出有利契機
中國的傳統增長方式,近來遭受到大自然的猛烈報復,增長中的那些人禍也顯露得更加清楚,而如此多難之時,突然冒出來一個「反三俗」的運動,卻又因為公權力介入過於生硬,頗為不順。這運動的重點似乎是在北方,而南方,又是一番光景。那裡恰逢深圳特區建立三十週年,溫家寶在「調研」時發了一番議論,其中特別講到「政治體制改革」,人們很是關注,稱其為「深圳講話」。
這樣,看上去就與十幾年前鄧小平的「南巡講話」聯繫起來。「南巡講話」強調「反左」,重點落在正視市場經濟上面,而在政治改革長期停滯之際,「深圳講話」突出「政治」,似乎也順理成章。
不過,十幾年前那一次,是頗有幾分刀光劍影的政治動作。鄧小平先前在上海講話,不僅未能觸動北京高層,那邊反而露出些橫眉冷對的姿態,於是翌年他再次南下,一路走一路講,甚至講得驚心動魄,終於迫使保守派收斂,中共十四大正式接受市場經濟。更多的政治動作後來未能展開,實乃曾慶紅施展政治手腕,才幫助江 澤民穩住了局面,制約了鄧小平的「反左」勢頭。
當然,那所謂「南巡講話」,有人不以為然,覺得稱之為「南巡」如同皇帝出巡,而鄧小平只是普通黨員,這樣以「老人政治」威脅中共中央,不足為訓。然而,現實中有現實的矛盾,中共的黨內政治,包括它的「老人政治」,雲譎波詭之際,會出現對於社會發展有利的契機,自不必因為其中有矛盾而放棄這樣的契機。
氣魄的萎縮和空洞的本色
相比之下,溫家寶、胡錦濤等輩如今也不時地談論「政治體制改革」,甚至有時也談論「普世價值」之類,主要還是嘴上功夫,背後的實際政治動作,不可能再現當年鄧小平從「反自由化」到「反左」的轉變,政治氣魄的萎縮很是明顯。然而,倘若「反三俗」做得認真,會觸及社會中實際的「三俗」,叫喊「反三俗」之人不免 要遭遇尷尬,而政治體制改革,若認真談論起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深圳談話」就會顯出其空洞的本色。
溫家寶「深圳講話」,背景是深圳經濟特區建立三十週年。十週年和二十週年的慶祝,是在江澤民任內,都是在十一月。十週年慶祝是在審議十年規劃和「八五計畫」建議的中共十三屆七中全會之前,大概是因為受到政治運動影響,計畫的事情拖到了年底,而二十週年慶祝,則是在審議「十五計畫」建議的十五屆五中全會之後,應屬正常,畢竟中央全會對於中共比慶祝活動重要得多──忙過了計畫之事,再搞慶祝活動,高唱「改革開放」或者「堅 持改革開放不動搖」,底氣更足。那麼,到了胡錦濤治下,究竟有何特色,人們正拭目以待。
這一次,十七屆五中全會在即,要提出「十二五規劃」建議,習近平能否得到新職務,也備受關注。此時奏出「深圳講話」的旋律,很是微妙。
從「十一五」改「計畫」為「規劃」,從這邊看是適應市場經濟的展開,從那邊看,則是在市場經濟中仍維持計畫調節方式,且有逐漸加強之勢。而這一次的新「規劃」,據說更特別突出加快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推動「擴大內需」持續增長,那就還真有了幾分特色。
但是,增長方式是否能夠真正轉變,以及當前諸多社會矛盾尖銳化的趨勢是否能有積極的變化,實際上都卡在政治體制改革停滯這一僵局之中。這樣,溫家寶談論 「政治體制改革」,無論他的虛實如何,總算是點到了問題的關鍵。而新華社宣傳「總書記總理同聲強調堅定不移推進改革開放」,表現出它把握中共常態之主旋律 的慣性,也就悄悄淡化了溫家寶在強調改革開放之際明確觸及「政治體制改革」的敏感性。
於是,官方輿論的主旋律,把溫家寶「深圳講話」的空洞的一面暴露出來。
有幾分自己吟唱楚歌的味道
倘若溫家寶所謂「政治體制改革」,與人們的一般看法相同,意味著權利制約權力、權力之間制衡,意味著放棄中共專政而轉向共和憲政,那麼,「國進民退」有可 能逐漸失去權力的支撐而趨向退潮,民眾獲取財產性收入以及公民社會成長的障礙有可能逐漸削弱,乃至消失,GDP挂帥的局面就有可能受到實質性制約而被迫改 變,被迫更多地兼顧民眾利益、兼顧環境生態,這樣,新的經濟增長方式才能在實踐中有真正的進展。
而倘若溫所謂「政治體制改革」,與人們的一般看法根本不同,它與權利制約權力、權力之間制衡無關,與共和憲政無關,只是為了改善中共的專政,只是要加強中共的執政能力,改變所謂中央「政令不出中南海」的尷尬局面,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
常言說,聽其言,觀其行。溫家寶之言,點到了「權力過分集中又得不到制約」,只是,此乃中共「黨天下」之一貫表現,瘋狂的「大躍進」與人民公社化,以及 「文革」十年動亂,即為其突出表現。中共屢次檢討,直到溫家寶「深圳講話」仍在檢討,卻從未見他們論及除了實行憲政,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究竟如何消除這一頑症。
幾乎與溫家寶「深圳講話」同時,中共喉舌拋出八股文章論述所謂劃清「四個重大界限」,而這四個界限的說法,則出自中共十七屆四中全會「關於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黨的建設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那麼可以肯定,喉舌之言真正體現著中共的態度。中共對於所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同西方資本主義民主」,秉持它自己根深蒂固的基本看法,即黨凌駕於國家與社會之上,凌駕於憲法之上,其巧妙之處則表現在憲法中規定中共的特殊地位,在此前提下,它可以接受憲法的有限度的制 約。
一九九○年二月的蘇共中央全會決定,不再依靠憲法對其領導地位的規定,放棄權力壟斷,接受已經形成的多黨制的現實,為自己的執政黨地位而進行鬥爭。若論 「解放思想,大膽探索」,此舉似乎堪稱典範,卻是到了四面楚歌之際才邁出這一步,實在太晚。它的政治競爭能力長期萎縮,已經無法保持住它的執政地位。中共 消極「吸取教訓」,堅決維持其專政現狀,使得「深圳講話」有了幾分自己吟唱楚歌的味道。實則,中共的確如溫家寶所言,「頭腦清醒、明辨是非,堅定信念、增 強信心」,但它的「解放思想,大膽探索」,空間實在有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