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總有一些奇特的印象，我常在休閑之時，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這些事情好像是以前經歷過，但仔細想又想不起來，但又很難忘，最近頭腦裡總出現一些以晚明為背景的鮮麗的畫面，或許是輪迴的記憶，或許是別有什麼東西，它如花，如笛，如龍舫，如藍橋，光幻在我的身邊，且在我入睡時最明顯。
我儼然曾經在一個朦朧的雨天，路過一座鄉下的小橋，青衣，油傘，但我戴著儒冠，我從那烏蓬船上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溜了一跤，船夫急忙著一個小兒來扶我，我連聲道謝；河風吹的雨更急，也更大，我急忙撐開雨傘，匆忙趕路，卻在回頭的一霎那之間，看見地上的一堆芍藥，妖如蕊女，千穰迸裂，此時心情不知從何說起，北風，船夫，水岸，小兒，冷雨，青衣，芍藥，如何構成一處清媚的風景？
我儼然曾經在某一處的山裡與眾士子游賞於某山林，士子們脫去形骸，放浪笑傲，我竹冠羽衣來到一座高大的元碑旁，碑邊有柿子樹，果竟灼紅，燦爛倍至，元碑下立著一大的贔屓，我讀著碑上的銘文，字跡寥落，俱為篆形，秘義若出天宮，關乎人間水德之靈運，而我忘諸士子之所在，諸士子也不知我之所在，惟樹上紅柿在了知一切。
我儼然曾經在一座畫舫上，仍然戴著儒冠，不過是袨衣袨服，舫內正辦豪宴，運集海陸之珍，所謂山物粗粗、水物喋喋者無不備極新鮮，我卻獨立船頭想著西方的一位美人，畫舫下流來上萬的蓮花燈，岸邊是成千列的芙蓉屏、珊瑚枝，有數幾十萬人在岸上看戲、賞月、放焰火，唱大頭和尚，畫舫內也是笙歌不絕、興起一陣接一陣的划拳之聲，我痴痴的當著風頭，耳邊響起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好相公，在這裡發什麼傻呢？」，轉身回頭正是一位眼波流動華裝靚飾的美婦緩緩出了門來。
我儼然曾經在一處山廟躲大暴雨，廟裡有一尊神像，風鬢火髻，鬚髮怒戟，衣袂飄然若坐於風中，左右有幾力士，其一舉雷牌，其一舉雨牌，筋骨磊落，目神飽滿；雷雨之後，我從廟裡走出來，月光濯地，人感覺如剛剛出浴一樣，廟門前面有幾棵桃樹，上面掛滿雨珠，晶瑩得如琥珀，然而沒有一點聲音，我走來走去，突然發現倒在亂草叢的一個石匾，走前一看，突然蹦出一個花腳的蟋蟀，於是便唧唧唧唧的鳴叫起來，我眼角也飛過一道異光，不知從哪兒來，也不知到哪兒去；第二天，太陽非常之好，廟門前的桃花的花葩甚肥，泥土柔軟，而不斷往來著樵子、老嫗與童子、商賈、儒生、甚至軍士。
以上諸景這一段時間長在我似睡非睡的時候變得清晰，在我枕前如燈、如畫、如火，乍隱乍現，宛如精怪，邇來秋氣日深想來如觀《京都十二帖》幽雲裡之古都，也如在深山中聞到松針的氣味或者在路邊撿到了一隻微紅的青柿。
點擊論壇原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