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配備警用鋼叉 應對突發事件
五年來,「和諧」只停留在報紙與電視上,而「榮恥觀」則只存於官員的講話裡。
在「和諧社會」的口號高喊了五年之後,鋼叉進入了小學校園。連續幾起的行凶事件,讓所有父母與學校都陷入了恐慌。不安全感,從看似遙遠的煤礦、新疆的騷亂、慢性中毒的奶粉與疫苗,擴展到校園門口的砍殺。
在一則關於深圳的新聞中,我看到一群保安人員正手持鋼叉集體受訓,期望能制伏未來的對手;在北京,很多小學配備了一名警察、一名社會聯防、一名保安;在上海,孩子們不再能自由在校園內追跑打鬧,他們被要求呆在教室裡。人們會逐漸感受到,軍事管制化的風潮向整個社會襲來。拉薩與烏魯木齊的模式不再遙遠——人們心懷恐懼,期望街道上佈滿警察。
中國社會像進入一條惡性發展的單行道。一方面,官僚系統的擴張成為社會疾病的主要來源,它窒息了商業創新,敗壞了教育系統,造就了無窮的浪費,侵吞了中國人創造出的主要財富,摧毀了文化傳統,壓抑了輿論自由,逼迫拆遷戶自焚;另一方面,它又成為了安全感的唯一來源,人們希望它能抬高股市指數、壓低房屋價格、打擊腐敗、保護孩子們的安全。
政治人物已經熟練的玩弄這套遊戲。他們一方面縱容官僚系統對於商業、社會、文化的無節制的入侵;一面又不斷給出新的許諾:我們要給予人民以民主和有尊嚴的生活。一種普遍性的思維混亂則瀰漫於中國社會。人們在這一刻痛罵權錢交易、制度性腐敗,下一刻又盛讚專制體制的高效,它令中國迅速崛起;人們還會說,一切問題緣於地方官員,中央仍想為民做主,無奈政令出不了中南海;或是中國如此龐大,哪能不加強管理。校園的悲劇,無疑會加劇這思維的混亂,社會恐慌令政府與警察變成了安全的象徵。但它能見效嗎?
很有可能,它像是「和諧社會」與「八榮八恥」的口號,你越大聲強調它,這個社會墮落得越迅速。五年以來,「和諧」只停留在報紙與電視上,而「榮恥觀」則只存於官員的講話裡。讓我們正視這個現實吧。中國越來越嚴峻的社會危機,主要緣於官僚系統的膨脹,它只能加劇問題的惡化,而非帶來解決方案。在福建南平、江蘇泰州,凶手令人憤然,但是官員的反應同樣令人髮指,他們甚至拒絕家長做最後的探望,更期望遮蔽孩子們的死亡,因為它可能影響到「和諧社會」,丟掉自己的官位。
官僚系統信奉的是徹底的虛無主義,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眼前的權力更重要,生命、尊嚴、自由,都毫無價值,最多是一種技術手段。那怎樣能指望他們來保護任何人?
五年來,對意識形態的重新強調,繼續加劇了虛無與犬儒主義的盛行。「和諧社會」變成了輿論控制的新藉口,媒體的揭露與監督能力進一步下降,它也令官僚系統更為傲慢。國有化浪潮,則使官僚系統變成了權力與金錢的共同化身,它令整個社會越發依附於官僚系統。政治人物操縱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的浪潮,化解政治改革的壓力,把它變成了民族主義甚至漢族沙文主義的狂熱。而與此同時,所有的社會組織都遭遇了嚴重的打擊,因此多元價值觀無法建立。它正在催生這樣一種現實,作為普通人和政府之間的緩衝帶被蕩平了,只剩下單獨的個體和龐大的官僚。也沒有組織能為普通人緩解壓力、聚合力量,來共同對抗難題;你只能依賴於政府組織。所以,加入國有系統分一杯羹,加入民族主義狂熱暫享片刻的虛榮、忘記孤獨,變成了自然的選擇。
但也因此,官僚系統的邏輯開始支配整個社會與每個人。自發性、獨立性消失了,個人也不覺得應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個社會不僅變得越來越不安全,也變得越來越乏味,越來越喪失創造力與同情心。言論與行為的極端化,在這片荒漠上則迅速生長,人人都陷入心理失衡。似乎生活中只有兩種角色,成為壓迫者或是被壓迫者。
我們正在陷入飲鴆止渴的怪圈。社會越來越官僚化,人們的自主性減弱,社會的黏合度與信任度繼續降低,人們將期望政府來解決更多的問題,政府則更加膨脹、傲慢與官僚化。而政府所能做僅僅是為騷亂者身上貼上「疆獨」與「藏獨」的標籤,指責凶手是「精神病患者」,生產更多的鋼叉、發展更多的警察,讓這個社會更加窒息,產生出更多的迷狂者。
倘若政治領導人真有某種抱負,他應該意識到給予社會以自由,才是對抗他也無法控制的官僚系統的真正手段,只有讓爭論浮出水面,才是通往和諧社會的前提。倘若人們真的要保衛自己的生活,我們就必須要進行一場艱苦的重建社會的旅程。媒體要爭取更多的自由,暴露更多的不公,探討社會危機的深層原因,孤立的個體們締結各種社會組織,為彼此提供幫助。安全、民主、個人自由,都依賴於每個人的爭取,賞賜而來的東西永遠不真的屬於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