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愛因斯坦在普林斯頓的家中(CFP 供圖)
1938年,研究人員往「時間倉」裡放置物品
在1938年埋下的巨大的「時間艙」裡,愛因斯坦寫給5000年後的一封簡訊只佔據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其餘的大部分空間裡,裝著不同的布料、金屬、種子和日常生活用品,包括電話、電動剃鬚刀、丘比特娃娃,甚至還有一包萬寶路香菸。
這是美國西屋電氣公司為了迎接第二年將舉行的紐約世博會所準備的特殊禮物。為了配合當屆世博會「未來世界」的主題,他們決定在世博會場館地下,埋入一個裝有當代文明記錄的容器,並在地面的石碑上註明:直到5000年後才能打開。
製作這個容器的過程中,西屋電氣的主席安德魯·羅伯森曾鼓勵那些負責裝配的工人:「5000年後,當它再次醒來時,裡面的內容會成為我們給遙遠後代的最好的禮物。」
這個穿越時空的禮物,有著鉻銅合金製成的外殼,看起來就像一個兩米長的巨大的子彈。它裡面所裝載的,除了那些讓當時人們自豪的科學發明和日常用品,還包括一段記錄片、存有超過1000萬字文檔的微縮膠片,以及三位「對時代做出巨大貢獻」的人給後代的留言,其中就包括愛因斯坦。
不過,相比於為科技高速發展而自豪的普通人,這位「劃時代的物理學家」所表達的內容,沈重得有些不大協調。他在信中寫道:
「我們的時代充滿了創造性的發明,這也大大方便了我們的生活。我們使用電能把人類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我們能橫渡大洋,我們學會了飛行,甚至通過電波,我們能輕鬆地把消息傳送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商品的生產和分配卻完全是無組織的,人們不得不為自己的生計焦慮地奔忙。而生活在不同國家的人們,總是過一段時間就要互相殺戮。這讓每個想到將來的人,都會充滿憂慮和恐懼。
「這是因為,與那些真正為社會做出貢獻的人相比,普通大眾的智力水平和道德品格都要低得多。
「我相信我們的後人,應當會懷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感,來閱讀上面這幾行文字吧。」
當時,許多科學發現被應用於軍事,轉化為更加先進的武器,推動著人們相互的殺戮與爭奪。這也是為什麼愛因斯坦會這樣表達自己對「普通大眾智力水平和道德品格」的不滿。在他看來,當時的社會科技迅猛發展,而人文環境則每況愈下。科學家們所寫的「經」,被這些普通人「念歪」了。
此後,科技與人文的矛盾一直沒有停息。就在寫下這段話的第二年,愛因斯坦又簽署了另一封信件,建議時任美國總統的富蘭克林·羅斯福搶在德國納粹之前研製出原子彈。幾年後,就是這樣兩顆凝聚著最新科技的原子彈,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奪走了幾十萬平民的生命。
而那個「時間艙」,則一直靜靜地躺在紐約法拉盛草原-可羅娜公園(Flushing Meadows Corona Park)裡。1965年,為了迎接在紐約舉行的又一次世博會,一個新的「時間艙」,被埋在了相鄰的地方。在這個被命名為「時間艙II」的容器裡,裝入了近20年的新鮮玩意兒,包括信用卡、避孕藥、塑料心臟瓣膜,還有一張披頭士唱片。不過卻再沒有科學家們寫給後代的留言。
現在,在這座紐約第二大的公園裡,人們在寬闊的草地上打球、燒烤、散步,只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石碑提醒人們,距離地面15米的花崗岩洞穴裡,埋藏著人們送往5000年後的禮物。
曾有媒體評論說,注意到「時間艙」的人們,會沉浸於一種穿越時空的奇妙感覺。但那些充滿憂慮的信件,卻很少有人仔細回想。
與72年前相比,如今的人們似乎很容易就能獲得愛因斯坦所說的「優越感」。但科學家們所憂慮的社會現實仍然沒有變化。人類的殺戮和爭奪從未停止,對未來的恐慌也仍然在持續。
如今,埋下一個自己的「時間艙」,已經成為每個世博會主辦城市的慣例。在考古學家的眼中,「時間艙」是當代人承擔起的「責任」。 70年前,亞特蘭大奧格爾索普大學校長雅各布就曾評價說,記錄著當代文明的「時間艙」,能夠讓後人還原我們的生活。
但它的影響顯然遠不止於此。至少,這封愛因斯坦寫給5000年後人們的信,已經被時間的信使帶給了每一個人。總有人在讀到這些文字時,會停下來想一想科技與人文的關係,想一想人類社會所缺乏的那些東西。
只是大多數人都顧不上這些。當人們的目光不斷聚焦於科技、經濟的高速發展時,人類關於文明的反思,也像「時間艙」裡愛因斯坦的那封信一樣,被遺忘在了一個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