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加拿大,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西洋景,我遇見了從國內來的「貪官」。
老實說,起先我們並沒懷疑他是貪官。
那是前年夏天的事。早上,我們一幫老人在公園作罷了操,再步行兩公里;返回後,大夥坐在樹蔭裡聊天。奇怪的是新來的一個華人移民,兩個月了,一談國內,不論大局小情好事壞事,他面色淡漠從不插言。彷彿他不是大陸父母生養,而是從月亮上掉下來的!
然而仔細觀察,他也有情感變化。但他為人老道,口風謹慎,讓你摸不著他的真實。此人如此詭秘,以至有人認為此公可能不凡;還不知趣地問起他的貴庚、高就?他面色緊張,以一串哼哈帶過。問起叫什麼名字,他老婆倒聰明,說我們住二樓,就叫我們二樓的就行了。當時我覺得,要麼他真有來頭,要麼在掩飾什麼?否則何必欲蓋彌彰呢?
果然猜對了。有一天在路上,從沒有參加過招標的我們,爭論起國內的工程投標。以至讓從不插言的他,再也憋不住,一路的恥笑。
回到樹下,這個「神秘人」首次講起國內官方的「秘密」。只見他誇誇其談,句句反映對招標、發包的多知多懂。偶爾還透漏點內部操控,凸顯他拍板決斷的氣派,及領導能力。
聽完他的宣講,我們依然不能判定他是何方神聖?只能確認,在國內他必是當官的。
我還想起,每當大家譏諷官僚貪杯的醜態,譴責包二奶的可惡,他便灰面朝天。我們臭罵貪官,他更是一臉尷尬。一天,某老者激動如憤青,厲聲吼道:依我看,我們市裡局長以上沒幾個好的。挨個斃了有冤案,隔一個斃一個有漏網。此話一出,好似子彈打上了他的天靈蓋,只見他怒從膽邊升火由心頭起,再也按捺不住,眼看就要暴跳起來!但是,但是他不僅沒跳,反而一個皮笑肉不笑,蔫不唧地走啦。嘿,此人果真不簡單,老謀深算滴水不漏!當時我們幾個發議論者面面相關,感到他不但是官,而且極可能是個贓官!要不,怎麼如此善變狡猾呢?
連陰雨後晴空萬里,雖說仍然艷陽高照,風向卻不聲不響的變了;陣陣北風吹來,進入秋高氣爽的季節。天好,大家的心情自然不錯。同樣,他彷彿也被風吹膨脹了,一反平日的拘謹,講起了大話。說要花幾十萬加幣買「別墅」!最讓我們吃驚的是不貸款,說,不需要,直接付!乖乖,幾十萬不貸款?他哪來那麼多錢!?吃驚之後我們不再議論,恍然大悟他定是貪官無疑!!不是貪官,為何跑到國外,先前鬼鬼祟祟,安頓好了,才顯富露崢嶸?
當然了,我們對他的「審查」結論,只點到沒說破。打那以後,他也心知肚明,我們對他這個「官」, 產生了水火不容的「敵意」。
從此他不再參加我們的健步運動,埋怨說,累。說,趁年齡身體還行,他要學習駕駛遊船。還蹬鼻子上臉,非要拉我們去陪讀墊背。我們推脫說「太貴」。他不耐煩了,咋呼道:貴啥?指頭縫裡漏沙子,在乎那點小錢?
還指責我們:小氣,扣扣掐掐,丟人現眼!
嘿!你揮霍貪污來的錢,倒是「為國掙光」? 什麼玩意兒?
秋風緊,樹葉見黃。與他同樓的人說,他動了真個,雇了經紀人忙著買房越冬。不愛多話的我,那天不知那根筋擰了,直接問他買房的事。他賣起關子,反問我怎不買?我說沒錢。他緊逼一句:沒錢你來加拿大幹嘛?
我說與孩子團聚啊!
團聚!?你沒錢不會英語,這不是自找麻煩,給孩子增加負擔嗎?
你呢?
我?我,當然不要他們一分一文,還支援他們;就像老鷹給小鷹叼食!
我沒那能力,內心慚愧,面色慘淡,無言以對。
他高興了,撐開雙臂說:我買了,買了四房兩廳大後院,七十萬一次付清!他輕鬆愜意臉泛紅光,侃侃而談像講述光輝事跡,又像飲了烈酒,陶醉的如得勝將軍。我可能過於敏感,或出於難堪的自卑,也管不了他是好意歹意,直接了當問他哪來那麼多錢?
他答的乾脆:掙得。
掙得?騙誰?八十年代機關和工廠工資差不多, 九幾年才拉開了差距。再說一開始你不可能是局長,就是當了,月薪超不過三、四千。不吃不喝你三十二年工資加獎金,絕對超不過人民幣七十萬。而七十萬加幣合人民幣四百多萬!你的錢能來得乾淨?
他被我問的目瞪口呆,緩了半天冒出一句:有沒搞錯?黨的政策是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有「朋友」幫,咋啦?
我說:都是共產黨領導,憑什麼你先富,我受窮?你不就是局長,有權,有狼狽為奸的「朋友」行賄嗎?
他生氣了。看得出他心裏在說,媽的,老子大江大海過過,你算老幾?可是眼珠一轉態度馬上變了,頓足長嘆道:哎,這怎麼叫受賄?我的職責是為全市人民服務。難道個體戶不是人民?不假,我是為個體戶辦了好事,扶持他們掙了錢。肉爛在鍋裡呀,他們富了有什麼不對?也是「民富國強」呀!
真真一派胡言,真真的貪官狡辯!
他見我氣的發抖,結巴到說不出話來,咳嗽一聲情緒大變,咧嘴笑嘻嘻地說:哈!有趣,這怎麼是狡辯,全國不都這樣嘛?
都這樣也不行!?應該拉出去槍斃了!
所以他不對嘛,要改革嘛。他嬉皮笑臉到開懷大笑,以至臉上的死皮疙瘩都樂開了花。
他讓我反感到噁心。使我想起我廠那個賊痞子;那賊自謂「獨俠義士」,還總結出一套奇談怪論。他說錢是奇怪的紙,多了害人少了不行。說,得到它有各種手段:憑力氣的,苦。憑學問的,難。咱憑的是手藝絕活,易;易如「探囊取物」。那個賊,還算存點義氣良知,不偷看病的,說那是救命錢。對進城農民也不下手,知道他們艱難。這個官不過是個局長,可能公私黑白大小通吃?否則,哪來那麼多錢?
在他搬的老遠後,還傳出過他的消息。說眼下冷,他在夏威夷駕船戈游,沐浴陽光。
聽到這個消息我木然了,也不知為什麼木然,反正無話可說。
我捫心自問,幾千億的民脂民膏,叫貪官們竊到海外揮霍,難道就這樣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