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員韓峰與共產黨員雷鋒
從雷鋒到韓峰,見證了中共極 權主義漸次衰落的精神過程。共產黨員韓峰是共產黨員雷鋒的邏輯結果和真實內涵。
大陸以前的主旋律,不需瞭解劇情,好人壞人一望便知。正如小品《主角配角》陳佩斯一看就叛徒漢奸,朱時茂穿什麽都正氣浩然。隨著社會有限的解凍,這套面相 讀心術稍有不靈,人物多層次的內涵一定程度內可以展示出來。某個反派可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伉儷和諧,千金一諾,國士之風。《亮劍》楚雲龍鐵骨錚錚, 《建國大業》蔣氏父子溫情脈脈,對這塊土地愛得深沉……反過來說,正面角色也可以露個缺點,某個共幹出自草莽,帶些土匪氣。當然這得無傷大雅才行。
曝光官員神秘內心的西洋景
文藝作品有進步總歸可喜,但真實世界仍基本鐵板一塊。報刊屏幕很難看到對黨 國真正的批評諫言,腹誹官員不管職務大小,都有風險。現實中公僕個個行止語默 偉光正,他們日常怎樣,內心怎想,所謂屁民者身在草野焉能得知。近些年官場小說盛行,這與清末譴責小說黑幕小說之流行異曲同工。但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縱然妙筆生花,也不過是想像創作。而近日一部《韓峰日記》橫空出世,以實錄形式曝光了官員神秘內心的西洋景,在網路上掀起驚天波瀾。
作 者韓峰是廣西一名縣處級官員,時任來賓市菸草局局長。曝光的日記跨度大半年,文筆簡練,敘事流暢,雖為流水帳,讀來饒有情致,可見具有一定的文字功力。文中所記載作者大半年來的工作生活,被 無知網民概括為應酬、收禮、會情人三大要務。當然除了這些,日記也不乏溫情之筆。例如稱妻子為莎, 據統計與莎有關的記述多達25處,關心兒子學業,為老父買手機,為朋友裝電腦,親自排隊排了兩小時等。一個有血有肉的形 像呼之欲出,不少讀者深感親切。日記內容是否完全屬實自不能確定,但人、地、時記載準確,恐怕可信程度很高。
當今官員坦率無恥的精神意識
很難說韓局比其他黨國公僕更無恥。日記中的韓局長當然 不是清正廉明的君子,吃人家喝人家還拿人錢財,最令人好笑好氣的是他對「玩上女人了」的自鳴得意。不過坦率面對慾望是件不簡單的事。比方我寫日記,哪怕別人不會看到,一些人欲上的私念也未必都如實記錄,要真做了壞事,就更 了不得了。專心寫日記的人至少有些坦率,坦率的人至少不是最壞的人。不坦率之人在日記中也要加戴面具,或者根本不記日記。蔣中正堅持記日記五十年,將自己的荒唐行為例如早年尋花問柳也記錄下來,單就這一點,毛潤之能做到嗎?反過來說,毛不立文字,事過無痕,所作所為果能欺人欺天乎?毛身後不斷有「不為人知的故事」湧出,而蔣日記成了研究現代史的一大重要資 料。
與儒家的君子慎獨、一日三省不同,與蔣介石不斷在日記中存天理滅人欲不同,《韓峰日記》沒有這樣的精神重負。韓峰先生不僅面對金錢美女突破心防,靜坐寫日記時也並無愧怍。該日記是一個罕見和難得的文本,精確刻畫了當今官員坦率無恥的精神意識。相比起今日官場上充斥的豺狼虎豹,寫日記的韓局長小吃小喝小拿一點,雖花心多情但並不肆無忌憚,幾乎是一個老百姓無奈之下還能夠接 受的好幹部了。韓的人品放在整個社會裏,大概不到平均值,至多59分,而置於中共官員參照系,我認為應至少中等靠上。
對社會大眾有啟迪功能
有人把《雷鋒日記》《顧准日記》《木子美日記》《韓峰日記》並列「新中國四大日記」,還有人戲言,「交給組織的都是雷鋒,發到網上的都是韓峰」。的確,雷鋒與韓峰是紅朝首尾呼應的兩座「峰」。從這兩部日記之異同,可窺世事之變遷。兩名作者都是共產黨人,所謂特殊材料做出來的先鋒隊。不同在於前者雷鋒是極權共產主義下滅私為公的虛幻「楷模」,後者韓峰是官僚資本主義禮崩樂壞時代的「正常」官員。《雷鋒日記》是有意的創作——我倒不是糾纏於「雷鋒做事不留名,夜半寫在日記上」的矯情,而是指「組織」刻意的編輯篡改。
影響了幾十年幾代中國人的這部日記,實質是一部日記體裁的政治說教小說。書中的雷鋒同志相當於《高玉寶》中勇鬥半夜雞叫的周扒皮的高玉寶。毛澤東樹立這個光輝形 像,號召人民向雷鋒同志學習,完全是出於算計和欺騙。作為存共產主義 天理滅剝削階級人欲典型的雷鋒符號,是中共洗腦愚民的精神工具。套用一句流行的俏皮話,「不要迷戀哥,哥只是神話」。製造雷鋒式神話是中共獨裁者自認為控制人心教化百姓的一個法寶,至今《新聞聯播》仍在不斷推出「時代先鋒」之類就是例證。然而這種精神控制術的效力越來越低。一個雷鋒騙了這麼多年,而現在所不斷推出 的所謂新雷鋒,有幾個人記得其姓名其事跡?雷鋒是沒有真實人性支撐的虛幻符號,簡而言之,是一種欺騙式的宣傳。
相比而言,《韓峰日記》的寫作缺乏功利性目的,其問世更非有意之舉。韓局長我手寫我心,有聞必錄,有 事必記,頗得史家之三昧,其日記有很高史料價值。它原始本真的描述官場實情,而且是以難得的內在視角,這是任何文學創作或者悔罪官員的獄中檢討書所不能比擬的。韓峰的故事自然沒有中共所期待的教育意義,卻對社會大眾有啟迪功能。韓峰局長是新時期的雷鋒同志,韓峰日記是公僕版的木子美日記。從雷鋒到韓峰,見證了一個共產極權主義漸次衰落的精神過程。共產黨員韓峰是共產黨員雷鋒的邏輯結果和真實內涵。
不承認人的慾望,就會出現雷鋒這樣的虛幻形象,自欺欺人,終究破滅。而沒有憲政下對公權力的監督約束, 人的私慾必然繼續膨脹。即使再有日記事件,官員吃人家酒的嘴還是要張的,拿人家錢的手還是要伸的,嫖人家的色心還是要付諸行動的。唯一改進大概是不寫日記而已。始於雷鋒式的欺騙,終於韓峰式的潰爛。看得到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