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從甘肅蘭州,經紅山峽、黃羊灣,奔流至寧夏中部、距銀川市76公里處的峽口山,兩岸懸崖峭壁高聳,河面突然變窄,水勢非常洶湧,呈青銅色,故名青銅峽。在青銅峽西岸的陡峭山坡上,一個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荒涼地方,有一座神秘的、排列成三角形的塔群。
塔群坐西朝東,背山面河,依山勢鑿石分階而建,自高而低有階梯式護坡平臺十二級,逐級加寬,按奇數排列,共十九排,精整有序,總共一百零八座,構成一個金字塔陣,蔚為壯觀。
每座塔的結構遠觀大體相似,近觀略有差異。第一層塔,形體較大,高3.5米,塔基呈方形,塔身如同腹部微向內收的覆缽,塔頂為寶珠式,塔座正面(面東)有較深的拱形小佛龕,塔後是一座小廟。自第二層以下,塔身高度均在2.5米左右,塔體形制有異:二至四層為八角鼓腹尖錐形;五至六層為葫蘆狀;第七層形如倒扣之鐘;八至十二層呈寶瓶狀。這一百零八座塔都是實心喇嘛塔,塔心正中立一木柱,內填土坯,外砌青磚,再塗上白灰,飾以彩繪。
在荒無人煙的黃河陡壁上,每當清晨和月夜,霧氣繚繞,月光慘澹,濤聲如怨如訴、如泣如咽,朦朧中白森森地擺出這麼一個喇嘛塔陣。
一百零八塔起碼已有近千年的歷史。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為根治黃河水患,政府在塔群附近動工興建青銅峽水庫和水力發電站。興建過程中,在塔群下的河灘地裡發掘了兩座西夏時期的小墓,其中2號墓內出土了兩幅極其珍貴的西夏絹本千佛圖。後來在清理維修一百零八塔時,又在塔內發現了絹本千佛圖、西夏文佛經殘頁、磚雕佛像等西夏文物。據此,考古學家斷定,一百零八塔是西夏時期的遺構。
西夏王朝是中國西部一個古老民族黨項族(羌族的一支)在公元一○三八年建立的,到公元一二二七年被蒙古所滅,雄踞西北、抗橫宋遼(金)、三分天下,長達一百九十年。
西夏時期,是何人出於何種目的,要在這黃河古峽的西岸布下這麼個大型塔群呢?現在已無可考。唯民間有一些傳說,說它是北宋女英雄穆桂英的「點將臺」舊址,當年這位女帥在衝擊遼軍「天門陣」的前夕,曾帶領行將闖陣的108員戰將於此操練演習,後人建塔以志紀念。
也有一說是,明初,戍守軍隊在保衛長城的一次戰鬥中,有一百零八位將士在黃河岸邊阻擊敵人,全部壯烈犧牲,戰後老百姓為了紀念這些將士,就建了這個排成眾志成城陣勢的一百零八座塔,以喻英靈長存,頂上最高最大的塔就是為首的將軍塔。還有人說,抗敵而死的並非戍守長城的將士,而是一百零八個和尚,這些傳說,使一百零八塔蒙上更多迷霧。
據研究,中國內地有塔林,如河南少林寺塔林、風穴寺塔林等,但無一百零八之數。一○八塔在西藏比較多見,但皆為橫排,也不對稱。等腰三角形排列的一○八塔,僅有寧夏青銅峽一處。如此建築,或許是地形所限,更可能是佛教思想和傳統對稱思維模式相結合,在佛塔建築中的應用和體現。
西夏時期佛教盛行,佛教認為,人生的煩惱有一百零八種,要驅除煩惱,求得吉祥,辦法是:貫珠須串一百零八顆,撥動數珠要數一百零八下,暮鼓晨鐘要敲一百零八響,念佛要念一百零八遍,以示虔誠,消憂解愁。一百零八在佛教的經典裡已作為佛的象徵,一百零八塔可能就是佛教的紀念塔。
為何要排成十二行呢?佛教又認為,人生最基本的迷惑和痛苦有「十二因緣」(亦稱十二緣起或十二支):一為無明,即與生俱來的盲目無知;二為行,即由無明引出的各種善惡行業;三為識,即由善惡行業引起的意識;四為名色,即由意識引起的一個人的心(名)與肉體身(色);五為六處,即由名色(心與肉體)生出的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處感覺器官;七為受,即由接觸而引起的苦與樂的感受;八為愛,即由感受而引起的貪愛、欲愛等;九為取,即有了愛後產生對外界事物的追求與取著;十為有,即由取著引起的有生存環境;十一為生,即有了生存環境就有了生;十二為老死,即有了生也就必然有老死。
此外,十二是古代天文學、占星術和曆法中有關時間與空間最基本的數字(如一年十二個月,晝夜各十二小時,太陽穿過黃道十二星象的運行),它又成為精神與世俗世界統一的象徵。一百零八座塔排列成十二行,是有其深邃的道理的。
清代詩人嚴禹沛有《青銅峽》詩云:「青銅峽口過輕舟,百八亭亭(形容聳立的樣子)塔影浮。奇絕兩山中擘(分開)處,黃河千古自東流。」,儘管詩人把黃河水運和青銅峽自然風光描繪得如此詩情畫意,但古代在黃河上行船畢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尤其是行至水急浪大的峽谷時,船翻人亡的悲劇時有發生。一百零八塔,想必是哪位家財萬貫的功德主為船夫也為自己修的一樁功德。
船行至此,西岸醒目的一百零八塔陣便躍入眼帘。如果是上行逆水,時間從容,便可從上而下,一個一個默數下來,每數一個就等於宣了一次佛號;如果是下行,船速很快,眼神也可以從上而下快速掠過十二行。這樣,不管是一百零八煩惱,還是十二迷惑和痛苦,便都可驅除殆盡。在眾人張望、注目、驚嘆、默數、甚或禱告間,船筏安然穿過了險峻的峽谷,船夫與船客這才舒了一口氣,有的人甚至還會轉身合掌向岸上的一百零八塔遙拜,似乎真的靠了佛爺的慈悲,在黃河上行船才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