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說明:數名志願軍解釋代表與印軍軍官合影
第二章"反解釋"
除去尖牙利爪的狼,總覺得綿羊猛於虎。
長期接受中共教育的中國人不太清楚共產黨軍隊對士兵實行鐵腕專政的內幕。在中共的宣傳中,解放軍的政委指導員僅僅做些"宣傳鼓動、思想教育"工作。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他們還會處決士兵。當然,在和平時期這類措施很少用。但在戰爭或者其它"對敵鬥爭"時期,"執行戰場紀律"、"公審"等殺人措施是共軍當局約束部隊必不可少的手段。一個簡單的事實是,如果沒有嚴厲的鎮壓措施作後盾的話,共軍政治幹部們那些宣傳教育基本是無效的。解釋代表們都是志願軍裡中、高級政工幹部。他們很清楚,關鍵時刻最有效的說服教育方法還是殺人或嚴懲。
朝鮮戰爭中,中共以極端漠視人命的鐵腕將成百萬的中國青少年驅趕到戰場上去。志願軍部隊在寒冷飢餓骯髒和疾病的折磨下苦撐度日,每天都有大批人員悲慘死去。一上火線,當局更是硬逼著"人海闖火海"。整連整營的部隊瞬間傷亡大半,戰場上處處可見成片倒斃的中國人屍體。悲慘恐怖的環境致使大批志願軍士兵逃亡。在火在線,經歷九死一生後,少數人抵達了戰俘營。在本方境內,還有大批士兵開小差當逃兵。志願軍總政治部主任杜平的回憶錄中透露說,他甚至遠在中國的丹東也看到了成群結夥的逃兵。而當時能夠返抵中國的逃兵僅是極少數僥倖者。更多的逃兵只能在朝鮮境內逃亡。
中共軍隊向來以槍斃加恐嚇來制止逃兵現象。已有多位志願軍戰俘提起過部隊裡槍斃逃兵的案例。例如戰俘王遵銘回憶,志願軍12軍31師為了阻止士兵掉隊開小差,先是警告士兵們說周圍有很多土匪,一旦掉隊就會被土匪逮住殺掉。部隊並且有意槍殺了兩名逃兵並把他們的屍體擺在行軍路線上,旁邊挂一盞馬燈並貼上"掉隊的後果"的告示以恐嚇其它士兵。另一位志願軍戰俘高文俊則敘述了兩個案例。一例發生在他所在的180師。有一名士兵故意開槍打傷自己的腳以圖逃避上火線。結果他被處決,該連指導員也被撤職。還一例是他聽戰俘營中一位姓諸的戰俘所說的。諸說他們部隊裡有不少士兵逃入附近的鄉村去當女婿。戰爭消耗了大部分朝鮮的青壯男性,所以志願軍士兵很受當地婦女歡迎。志願軍各部隊經常突擊搜查周圍地區以抓回逃兵。他們部隊有一次捉獲了四名"逃兵女婿"。部隊隨即召開"公審大會"將他們當眾處決。
對共產黨來說,來到中立區"印度村"的這些反共戰俘比上面那些逃兵更該槍斃。他們不但投降而且還進行反共活動。依照革命老傳統,對於這批人根本用不著多廢話,把其中的一部分斃掉,其它人馬上就願意返回祖國了。可是今天在中立區裡,這革命傳統被廢了。共軍政工幹部們既無鐵腕鎮壓的力量可用,能否把人動員回國就全看其貨真價實的"說服教育"功夫了。但他們那糟糕的成績單向各國證明:共軍政工幹部們最不能勝任的工作,恰恰就是說服人。
由於過去太過依賴專政鐵腕去"說服"士兵,共軍政工幹部們不很在意自己話語的可信性。他們沿用著冷漠生硬、居高臨下的教訓式語句,他們的論據充斥著各類謊言。他們習慣於自己在台上信口雌黃而士兵在台下靜靜聆聽的場面,從不預期聽眾會當場挑剔和反駁。進入中立區後,他們顯然對失去專政鐵腕力量後形勢的嚴重性存在誤判,因而這套黨式"說服教育"的惡習基本沒有得到任何調整。面對著不再畏懼的戰俘們,他們竟然繼續使用老一套的欺騙和恐嚇手段。那些以謊言和威脅為基礎的演說不但徹底地失去了說服力,更加強了聽受者的鄙視與對立情緒。除了招致猛烈惡意的反擊之外他們不可能獲得別的結果。他們在"印度村"的慘敗,其實是先天注定的。
反共戰俘們的信心是逐漸加強的
反共戰俘們的身份首先是逃離惡政的受害者。對惡政的恐懼感始終存留在他們的心中。因此他們在一開始和志願軍代表們遭遇時是很低調的。1953年9月11日,首批反共志願軍戰俘被移交給印度監管軍。這時的戰俘們心中充滿憂慮。他們首先感覺到的是營地離中朝軍隊大兵團那樣貼近。不遠處的山頭上共軍哨兵的身影清晰可見。這些景象不可避免對他們形成強大的思想壓力。其次他們並不信任印度監管軍。他們早已瞭解印度在國際場合下對抗美英等西方國家,處處袒護中共得種種事例。他們把印度看作"共匪尾巴",總覺得印度軍隊遲早會與共軍合謀把他們劫往北方。而初抵印度村時見到的第一幕景象,更加印證了他們心中不祥的感覺:配備機關鎗的印度軍隊戒備森嚴,如同押送重罪犯人。他們從卡車上下來後便被印度兵圍住,然後一個一個地被帶往登記處,前後兩人相隔將近30米。他們來到登記桌前登記,還要按手印,再被送進鐵絲網門。登記時搜查措施非常嚴密,刀具銳器盡被沒收。收音機也不許帶入。更讓戰俘們感到意外是的幾十個穿著整齊的志願軍和人民軍軍官以及共方媒體記者也在現場。共軍"首長"們悠然地坐在鐵絲網後面,威嚴地掃瞄著每一個在他們面前經過的戰俘。共方媒體記者還前出到登記桌前去抄錄戰俘的數據。此情此景使戰俘們心情十分沈重。大部分戰俘默默地由印度兵帶進了營地。但少數戰俘把眼前的情景誤以為營地已由印軍和共軍"共管"了,因此死活不肯入營。幾輛卡車上下來的戰俘緊緊抱在一起,說什麼也不分開。幸而印軍官兵態度和藹理性,持續耐心地勸說著。戰俘中年長持重者也過來幫助安慰。他們方才接受了安排。
隨後幾天,入營的戰俘逐漸增多,人氣漸旺。各分隊戰俘每入一處營區後立即在裡面升起青天白日旗。隨著旗幟成片迎風招展,營區反共的氣氛亦日漸升高。後續來到的戰俘們見此情景也不再像頭幾批人那樣惶恐了。而已經入營的戰俘們也以唱歌、呼口號、鼓掌等形式歡迎他們。令他們的士氣振奮。一些戰俘主動挑戰在現場觀察的共軍人員。斷斷續續的叫罵聲開始發出。原先悠然坐在鐵絲網後面觀察的共軍"首長"們坐不住了。臉上出現了難堪與不安的表情。緊接著石塊開始飛向他們,隔著單層鐵絲網已經不安全了。於是印軍將他們請到距離較遠相隔兩層鐵絲網的地方繼續"觀察"。到了9月17日以後,現場形勢完全轉變為眾戰俘朝著共軍人員"人人喊打"的局面。"雜種"!"王八蛋"!"不要臉"!"有種的給我進來"!以及更加粗野的叫罵聲不絕於耳。共軍觀察人員退到了更遠的地方。即使這樣仍然很不安全。石塊如陣雨般飛向他們。狂怒的戰俘們一度匯成洶湧的人潮,猛烈地壓向鐵絲網。大有擠破鐵絲網扑向共軍觀察人員的勢頭。使得印軍大為驚慌。
中央社記者林靜在現場目睹這一切,發回這樣一段報導:
"現在向匪徒怒罵和扔石頭已成為每天匪徒到場"參觀"時的必有節目,這一批傢伙硬著頭皮,由俄制吉普運來,一經過接近義士們營地的道路,便要挨罵挨石頭下車走到指定的地方,因為距離遠,而且沾聯軍觀察員代表和記者團的光,石頭是扔不到了,挨罵是仍免不了,這些厚臉皮的匪徒,也只好當作沒聽見,陰沉沉的坐立不安,可能失掉知覺。
等到他們坐車離營時,熟悉他們必經道路的義士們,早在靠近的鐵絲網內,站好隊,也準備好石頭,車子過一部,石頭便如雨下,於是匪徒們的車子,只好保持二三十碼距離,一窠風溜走。
有一次我和合眾社美聯社記者共坐一部吉普。我們故意把車子停在附近路旁,看到那"溜走"吉普車隊中匪徒抱頭鼠竄的狼狽樣子,又可憐又可恨,甚至連第一輛坐著捷克波蘭兩中立國觀察員的小轎車頂上也噹噹作響,我等他們走後,向同車同業說:"你們馬上可以看到不同的情景",我們把車子開得很慢,向義士們招招手,馬上換來的是一片掌聲,我認為我應該把這件小事告訴臺灣讀者,你們知道,這該是如何熱烈的同胞愛。"
因為同根生,相煎特別急
共產黨的"解釋代表"從一開始就對戰俘們不懷好意。按照停戰協議,解釋並不是勸說戰俘接受遣返,更不是逼迫戰俘們回國。解釋是對那些想回國卻心存疑慮的戰俘闡明"不迫害歸國戰俘"的政策以便消除他們的疑慮。但是共產黨的政策千條萬條,恰恰沒有"不迫害歸國戰俘"這一條。他們到這裡來"解釋"的目的,正是要把戰俘弄回國去迫害。所以他們的"解釋",就成了欺騙與威脅的同義語。
另一方面,畢竟是昔日"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反共戰俘們對中共的意圖也是明瞭的,對中共那一套洗腦戰術也是熟知的。戰俘中包括了大量志願軍幹部,更使得他們容易做到"知己知彼"。他們深知中共的洗腦是嚴酷難纏的,絕不可掉以輕心。於是遠在解釋開始之前他們即開始了認認真真的準備。從濟州島到"印度村",反共戰俘營區裡組織過多場模仿性的排練。以便讓戰俘們通過親身參與來熟悉環境並練習如何對付解釋代表。志願軍戰俘中人才濟濟。有些人扮演"中立國"代表,有人扮演印度主席。而由原先的志願軍裡幹部扮演的"解釋代表",更是神形皆備惟妙惟肖。逼真程度之高,有時竟讓戰俘們忘記了是在練習,忍不住要上前去揪打。直到周圍的人急忙高聲提醒方才醒悟。
志願軍解釋代表也太過輕視這些昔日戰友們的智力了。戰俘們離開家鄉的時間,充其量也就兩、三年。就這麼短的時間,也讓解釋代表們覺得有機可乘。他們還像以前在部隊裡那樣任意糊弄人。毫不臉紅地吹噓起"祖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什麼"祖國農民耕地都不用牛,用上拖拉機康拜因了"、"治理淮河工程的土方能繞地球好幾圈"、"中國已經成為最大工業國"、"祖國醫學發明的人造眼給你裝上去,能看五十公尺遠"等等。這類拙劣欺騙本來就是導致志願軍戰俘厭惡中共、抗拒遣返的因素之一。到解釋帳篷裡來重演只能引發戰俘們更多的反感。
戰俘們的種種反擊手段,個性鮮明變化多樣。有的捂起耳朵不聽。有的用唱歌去壓制。有的提出針鋒相對的質問與反駁。更有人用粗野的叫罵去侮辱解釋代表。還有的則耐著性子耍弄解釋代表,他們很有興趣地問這問那讓解釋代表疲於"解釋"直到口乾舌燥主動叫停。
愛國主義是反共戰俘們對抗中共洗腦人員的強大武器。幾乎每個反共戰俘都能列舉中共勾結日寇、投靠蘇聯出賣民族利益的具體事例。而一旦訴諸民族主義,中共在這裡是絕對的輸家。中共那具有西洋特色的"馬列主義","蘇維埃"等等標記就是被痛罵的最方便起始點。而中共奴顏婢膝地孝敬斯大林的醜態,更是反共戰俘們全力討伐的靶子。解釋帳篷裡經常爆發出"漢奸!賣國賊!俄國鬼子的走狗!毛澤東是斯大林的龜兒子!"等尖銳的叫罵聲。戰俘一旦開罵,解釋代表總是顯得蒼白無力,灰頭土臉卻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