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殺人創收的無賴
他叫胡茂昌。
這人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平時好吃懶做,手腳又不乾淨,很讓周圍人看不起。即便是殺人風起時,大隊也沒安排他去行刑。但胡茂昌坐不住,嚷著要去殺,誰都攔不住,你總不能不讓人家殺階級敵人嘛﹗胡茂昌為什麼要削尖腦袋去殺人呢?一是當時他心裏直發沖,直想殺殺殺;二是殺人是有補助的,窮得叮噹響的他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他所在大隊的"貧下中農最高法院",判處了21名四類分子及其子女的死刑,胡茂昌就跳出來,自告奮勇地,"我來一個﹗"待到把 "一干人犯"押上山,就地正法時,一些人又感到下不得手。正當大家有點畏縮時,胡茂昌上前一步,拍著胸膛︰"怕什麼,看我的﹗"他搶過一個民兵手裡的馬刀,揮起來,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氣砍掉七個。砍到第八個時,刀不快了,殺捲了口,他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像用鋤頭挖土一樣,硬是把個腦袋挖斷了,弄得渾身是血,頭髮都被血漿糊住了。殺完人,他像個凱旋的英雄,模仿起古裝戲裡刀斧手的動作,把還在滴血的馬刀高舉過頭,向圍觀的人示意。頓時就贏得一片嘖嘖讚嘆。這時,其餘13名已經被其他民兵砍掉了。他想用馬刀尖挑起一個頭,舉起來耍耍,可弄了幾下都沒挑起來。環顧四周,胡茂昌感到意猶未盡,陡然想起某個被殺人的家中還有幾個小孩子,便向在場的大隊黨支部書記建議︰某某家還有三個毒麻仔(小孩子),也一起搞掉算了。大隊書記適才已被胡茂昌的作為鎮住,想不到這傢伙還真是個人才﹗還沒等他點頭稱是,胡茂昌又一馬當先,殺回村去。進了那家的門,也不答話,當頭一棒就先敲掉了開門的老大;老二嚇得扭頭就跑,讓他一把抓住,舉起來用力往下一摔,也沒氣了。他從搖窩裡抓起最後一個,正要如法炮製,孩子的奶奶(注︰因娘家出身較好,又與大隊主要負責人有點親戚關係,故決定不殺)踮著小腳,母雞一般撲上來,死死地拽住小孫子不放。胡茂昌大為惱火,猛一發力,將老奶奶推倒在一丈開外;順手提起孩子的兩隻小腳,朝下使勁一摜,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中,胡茂昌那清筋凸暴的小腿上就濺滿了紅紅白白的腦漿。
這一天,胡茂昌共得殺人手續費55元,比他去年年底的分紅還多。道縣當時每殺一人,報酬一般是二、三元或10斤谷不等。這個大隊經濟上可能稍好一點,每人5元。
二、貪婪的公安和兩條弱小的人命
有關材料上,只簡單地記錄著這樣幾句話--
八月十四日,楊遜卿(橋頭公社公安特派員)親自到大江洲大隊召開大隊幹部會,督促殺人。該大隊第二天殺了二人。
殺了二人,兩個什麼人呢?秦秀容,女,75歲;何國新,男,5歲。
那麼多四類分子及子女尚未開刀,怎麼就殺了一老一少這麼兩個"階級敵人"?楊特派員當然有他的道理。因為大隊開會研究殺人時,有人提到,過去秦秀容家裡光洋用斗量,餐餐煎魚燉肉,還說秦秀容身上藏有幾本存摺......楊遜卿心裏一動,覺得機不可失。秦秀容家如今只剩一老一小,倘若某天,老的腳一伸走了,那些光洋天曉得會落在誰的手裡。說不定,那些光洋就是留給蔣介石反攻大陸用的。於是,決定先把這一老一少抓起來。
誰知,秦老太太一口咬得釘子斷︰光洋一塊都沒有,土改時都交出來了。說到錢,家裡只有祖孫兩個相依為命,又沒個勞動力,吃飯都成問題,哪裡還有錢存?
楊特派員不高興了。老的死頑固,就威嚇小的︰不交出光洋,就要上繩(捆起來);再不坦白交代,就要判死刑﹗說著,還拔出腰間的手槍,比著小孩,嘴裡"叭叭"了兩下。
5歲的何國新沒見過這樣恐怖的場面,跪在奶奶的腳下,哭得淒惶︰"奶奶,你把光洋交出來吧,交出來......"秦秀容如泥塑木雕,平靜得叫人憤慨。何國新又轉向持梭鏢、馬刀的人們,"叔叔、伯伯,你們莫殺我,莫殺我。我會做事,我給你們放牛......"
"交出光洋和存摺就不殺你了。"楊公安仍然抱有希望。
何國新又轉身抱著奶奶的腿,拚命哀求︰"奶奶,你把光洋交出來,光洋是什麼呵,藏起有什麼用啊﹗"可是,秦秀容寧死不交(也許根本就沒有)。老人伸出乾枯的手掌,撫摸著孫子的頭,說︰"好細崽,不要以為活在人世上有好大的味道。我走了,誰來照顧你?不如跟奶奶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伴。"遂一起被殺。
三、臨死前,一個地主分子的坦白交代
有這樣一個場景,這樣一段對話很耐人尋味。
原屬道縣現屬雙牌縣的理家坪公社,有一個地主分子,被打死時約60來歲。他解放前還做過國民黨的縣糧食局長,土改和鎮反沒殺,要麼是有點立功的表現,要麼是留下來作為批判教育的活靶子。果然,以後儘管勞動改造得可以,每次運動一來,照例都要牽出去遛遛亮亮相的。這次跑不掉了,群眾大會上被"判處"死刑。大隊貧協主席兼大隊"貧下中農最高法院"院長宣判後問他,"你知罪不?"
他說︰"我不知道犯了什麼法。"
"你說要先殺黨,後殺干,貧下中農一掃光,中農殺一半,留下地富當骨幹。"
"我好像沒說過這個話。"
"你還不老實﹗說,你這樣想過沒有?"
"你讓我想一想我想過沒有。"
"你還不老實﹗"口號聲驟起。
"我想,殺黨、殺干我或許可能想過;但是,殺貧下中農我確實沒有想過。"
"你還不老實﹗你殺黨、殺干,就不殺我們貧下中農嗎?"
"你們也都是些做工的。不是說,地主是靠剝削貧下中農來生活的麼?把你們都殺了,我剝削誰去?"
"你,你死到臨頭還不老實﹗"
"我正因為死到臨頭,才特別老實﹗"
於是,群情激憤,一湧而上,讓這個嘴硬的老地主跪下,把他和十幾個四類分子及其子女捆在十幾根木樁上,然後,黨員、團員、生產隊長以上的幹部,每人髮根木棍,從頭到尾,依次一人一棍。打一棍還問一聲︰"還老不老實?"直到打死為止。
殺完地富之後......
那個大隊的"最高法院院長"和貧下中農們不相信老地主的話,自然有其道理;但他們大約從未想過人是不能殺得興起、殺紅眼睛的,殺上了癮,想戒都戒不掉﹗一旦四類分子及其子女殺盡,說不定就輪到自己的頭上了。
一、 舊恨私仇
1967年9月2日,四十七軍6950部隊進駐道縣已有三天,制止殺人的精神貫徹到了全縣各大隊,梅花公社東風大隊當然也不例外。傍晚時分,東風大隊的社員何若貝從縣城搞副業(打工)回來,同村的何定信和兒子何若英到何若貝家聊天,鄉下人想聽聽城裡面的新鮮事也是正常的。這事到了大隊民兵營長何子良耳裡,卻成了何若貝從"革聯"窩裡回來搞串連。何營長當即吹響緊急集合哨子,帶上十幾個民兵將何定信父子抓起來。然後,迅速整理了何定信"通匪"的十條罪狀,也附帶整了一個漏網富農何喜生的材料,一同報請公社批示。公社同意了殺何定信的意見。
9月5日上午,何子良召開社員大會,宣布何定信、何喜生罪行。散會後,他親自帶領民兵二十多人,把何定信、何喜生押至獅子山槽古裡殺害。何定信的兒子何若英也被綁去陪斬。為了讓何定信死個明白,在殺他時,何子良說︰"慢點,我問你,你還砍不砍我屋裡的樟樹?"
原來,1950年,何定信任區代表時,曾為一棵樟樹與何子良發生糾紛,還進過區、鄉政府打官司。何定信打贏了,致使何子良耿耿於懷。當天晚上,何子良又以 "公社來了電話,馬上要把何若英押到公社去審訊"為藉口,帶領三個民兵把何若英從關押的祠堂裡提出來。何若英向何子良求情︰"子良哥,你我都是貧下中農,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你給我提個頭,讓我好好想一想。"何子良說︰"你還沒犯錯誤?你老子砍了我家的樟樹﹗"何若英說︰"那是我父親的事。我那時還年輕,不能怪到我身上。再說,我父親也死了,算是罪有應得了吧......"何子良聽得心裏煩,心想照你的說法,那些地富子女也就不該殺了,留著以後翻天?"不要講了,話講多了是水。"他喝道,一邊就叫著上路。幾個人將何若英押到盤家石灰窯邊時,何子良就叫民兵開槍;但大家覺得,不是說公社要提人嗎,怎麼在這裡搞掉呢?都不肯動手。何子良生氣了,狠狠地罵了一句,開槍親自將何若英打死。然後,又叫一個民兵用馬刀把死者的頭割下來示眾。
二、借刀殺人
比起性情魯莽的何子良營長來,祥林鋪公社吊高樓大隊的何代余支書殺人的手法就要高明多了。解放後,何代余一直擔任吊高樓的黨支部書記,嘴巴能說會道,嗜好也多,譬如打打人,搞搞女人,多吃多佔點什麼的。1964年農村搞社教運動,大家都不提何支書意見,只有貧農何代井站出來,清了何支書的賬;受社教工作隊 "左"的影響,還居然打了何支書一記耳光,而且致使何代余殺了自家一頭豬用於退賠。老支書心都碎了﹗好在文革接著就來了,何支書在會上思想深刻地說︰"階級鬥爭嘛,一要看成份,二要看思想,不光是搞掉幾個四類分子,那些一貫調皮搗蛋的壞傢伙也要幹掉他個把子,讓毛主席的光輝徹底照耀我們吊高樓大隊﹗" 不過,老支書把毛主席的著作學得好、用得活,懂得飯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個一個打;要利用矛盾,各個擊破。於是,支部研究決定,安排苦大仇深的何代井扛大樑上第一線求求消滅四類分子。何代井不願意幹這殺人的活。何代余就語重心長地批評他階級立場不穩,屁股坐歪了,不端正思想就得實行"革命紀律"。並坐下來,一同學習毛主席的最高指示︰"那些最大惡極的土豪劣紳,惡霸,反革命,你說殺不殺呀?要殺。有些民主人士說殺得壞,我們說殺得好......"老支書終於做通了老貧農的思想工作。於是,老貧農何代井煥發了青春,義氣風發地提著把明晃晃的馬刀,村裡村外地趕著去殺人,一時成為令人矚目的殺人英雄,在四鄉出盡了風頭。等到四類分子及其家屬差不多殺乾淨了,上面也傳話禁止濫殺時,何代余立即召開了大隊民兵營長、文革主任聯繫會議,研究如何除掉何代井這坨毒(如毒藥一樣的壞東西)。因怕他性子暴烈、會拚命,何支書又想出了智取的辦法。那天中午,何代井被人叫喚去大隊部分花生和紅瓜子,何不知是計,早早地來了,坐在大隊部的門廊裡抽煙。何支書看準了,一聲令下,三條漢子衝上來,一頓扁擔打斷了何代井的手腳。然後即刻召開群眾大會,當場宣布了何代井打人殺人,連小孩也不放過的種種惡行。群眾義憤填膺,一致喊殺。可不,留下這個何瘋子還不知以後會幹出什麼事來。於是,那打斷了手腳的何代井就死出了花樣,人們趕來一頭雄壯的牯牛,把何的雙腳用一根粗索子套住,倒掉在牛背後,像拖犁拖耙那樣,拖去兩里路外的尖尖嶺上處決。可憐何代井混身皮肉全拖爛了,像個紫紅色的泥球。最後,十幾個民兵又用鳥銃打了一陣。其實是有點多餘了﹗
湘南大地,腥風蔓延
道縣大屠殺,無異於引爆了"精神原子彈"(文革術語),衝擊波四下擴散,連省會長沙湖南大學這樣的高等學府,也跟著貼出了"斬盡殺絕黑七類"的大幅標語。當然,影響最大、照樣畫瓢或有所創新的是道縣周圍的幾個縣市。且舉幾個實例如下。
江華瑤族自治縣︰從1967年8月29日起到10月25日止,歷時57天,共殺人898人。其中,曾參加過桂東遊擊隊,任江華地下解放武裝分隊長的老地下黨員唐家雄也身首異處。原國民黨起義將領、黃埔軍校四期畢業生虞上不堪凌辱被迫自縊身亡。該縣殺人起步晚,動手時四十七軍已進駐道縣,收刀時已到是年深秋。似乎有頂風殺人之嫌。數量上雖比不上道縣老大哥,造成殺人的深層原因卻極為相似。當時,實際上行使著政府職權的江華縣抓促領導小組和縣武裝部的主要幹部,對殺人事件或明或暗地採取了縱容態度。濫殺期間,這些縣級黨政軍領導人曾下發過如此一個《關於制止殺人的六條意見》的文件。現全文抄錄如下,看看這些縣太爺們是怎麼制止殺人的︰
關於制止殺人的六條意見
一、群眾自覺組織起來,造四類分子的反,對他們實行專政的大方向是對的。貧下中農殺四類分子,首先是四類分子挑起來的。因此,我們不能壓制和指責他們。我們應當宣傳毛澤東思想和中央有關政策,不能犯保護敵人,打擊貧下中農的錯誤。
二、要教育群眾不要上敵人的當,不要被敵人把我們的衽d營打亂了,如發現宗派鬥爭,要教育團結對敵。對某個四類分子處理意見不一致,要進行協商。決不能互相殘殺,長敵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三、要及時掌握敵人的動向與群眾的情緒。指揮部的人員要下去幫助區社幹部開展工作,要站在廣大貧下中農一邊,因勢利導,不要驚惶失措,不能阻礙群眾運動的發展。
四、矛盾一律上交是不對的。如果把群眾意見大的四類分子都捉起來,實際上是保護了敵人,不相信群眾,害怕群眾運動的一種表現。對解放十七年來一貫不接受改造,而現在又要向貧下中農奪權的四類分子,群眾要殺他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群眾的造反精神是對的,我們只能宣傳毛澤東思想,宣傳黨的政策,不能硬性阻止,給群眾潑冷水。
五、教育群眾提高警惕,防止敵人暴亂和殺害貧下中農。我們一定要支持貧下中農,要和他們站在一起,對於他們的某些錯誤行為,通過宣傳毛澤東思想和黨的有關政策,廣大貧下中農自己一定會糾正過來的。
六、混進革命隊伍的地富反壞右分子,群眾來要,盡量做好說服工作,對地富子女要加強教育,實在說服不了的,群眾一定要的,也得給。
該意見在部分單位下達後,遭到強有力的抵制,雖未能全面貫徹,但其對全縣以至整個地區殺人的影響不言而喻。而且,可以肯定地說,如此意見絕非個別現象,其立場觀念也不是江華瑤族自治縣黨政軍領導的專利。
寧遠縣︰1967年8月18日開始殺人。先是梅崗公社小歐家大隊殺了4人。接著,麥地公社貧協主席、文革主任王財富為首,把38名地富分子及子女像柳條兒串魚一樣捆在一起,一個一個推下荒廢的紅薯窖,放火燒死後,蓋上黃土。曉睦塘公社黨委書記李遠生,召集曉睦塘大隊幹部開會研究殺人。有人問他怎麼搞時,他笑而不答,很藝術地從地上撿起一根稻草,另一隻手以掌代刀,作了個砍的姿勢,示意斬草除根。幹部們欣然從命。於是,將全大隊地富及其家小共68人統統推入地窖活埋,因而奪得零陵地區大隊級殺人冠軍。
山窩裡的彎子裡村,村子不大,多數都姓鄭。1967年中秋節後的第五天清早,山澗溪水泛紅,雜草樹木泣血,人喊鬼叫,小小山村眨眼間變成了地獄︰五十多人被亂刀砍死,全部丟進地窖;身材高大的鄭工金砍死後,身子進不了窖眼,殺手們便毫不猶豫地用鋤頭將其身子挖成三段。12歲的少年鄭山藍嚇得跑上山,躲在一棵樹上,結果還是被抓下來。他跪在地上磕頭︰"叔叔伯伯莫殺我,我一世替你們做工都要得。"這話成了這個少年的遺言。剛滿17歲、長得十分秀氣的鄭翠雲,被幾個人按在本村小學裡輪姦,然後砍死。12歲的女孩鄭見品,慌亂中爬進一條又臭又冷的陰溝,在裡面躲了三天三夜,才保住一條小命。此後患上了嚴重的關節炎。村裡三個私心重的單身漢,趁機將三個有些姿色的女人關起來,等到殺了她們的丈夫,就準備 "堂堂正正"地與她們結婚。
該縣殺人特點是,一家家地殺,殺光殺絕,不留隱患。共殺1092人,全地區排名第二。
江永縣 ︰江永縣界牌公社黨委書記楊修玉可以說是個活學活用的標兵。大屠殺期間,楊書記回老家道縣探親,沿途見河裡漂著死屍樹上掛著死屍,又到同僚那裡取了點經,很受啟發和鼓舞。回到自己的公社,開會時吹了吹風。第二天一早,改名叫文革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劉自進帶著一些人,敲鑼打鼓地來公社報喜,稱該大隊昨晚已殺了6人。整個陵零地區殺人報喜的,僅此一例。其他公社大隊亦紛紛部署殺人,先後殺325人。
雙牌縣︰該縣殺人的特點是零星、分散、殘忍。全縣共殺345人(含被迫自殺的48人)。
新田縣︰以開萬人大會著稱。1967年9月8日才開始殺人,動手稍晚,但聲勢浩大,全縣21個公社就有18個公社先後召開了萬人大會或殺人現場大會。
永州市、冷水灘市︰這兩個市文革中尚未成立,同屬零陵縣管轄。永州市9月間的幾天內殺158人,佔全縣殺人總數的二分之一強。冷水灘市,一起打架鬥毆死了人事件,誘發了全市性殺人事件。
南山縣︰共殺145人。該縣特點是基層幹部階級鬥爭覺悟高,大隊一級自發地追查反革命組織,繼而殺掉其中的"骨幹"。現已查明,全部系假案。
祁陽縣︰原屬衡陽地區管轄。該縣毗連零陵縣的周塘公社,殺人期間曾逼供出一個所謂的"黑殺團"。公社組織委員李新明擴大"戰果",深挖出六百多反革命分子,並將追查風擴展到全縣33個公社,其間共殺218人。
東安縣︰中國有名的武術之鄉,距道縣較遠,位於京廣縣上,殺人事件中僅殺11人。值得一提的是,大規模的殺人腥風停息了的8個月之後,該縣有關部門因審查一個有作風(男女關係)問題的婦女,引起全縣追查所謂"反共救國軍",挖出一個有2258人參加的龐大的"反革命組織"。追查、審訊中,打死141人;被自殺278人;致傷致殘1132人。
如此說開,還真不好界定那場大屠殺的時間段和被殺的人數。當然,這裡只是順便提提而已。
艱難的制止
1967年8月29日。
上午10點,一支部隊,大約一個加強連,全副武裝,成四路縱隊,走進道縣道江鎮街頭。
四十七軍6950部隊奉命進駐道縣,制止殺人。解放軍來了﹗制止殺人來了﹗道江鎮居民走出家門,夾道歡迎。歡迎解放軍的還有千創百孔的建築、血跡斑斑的街頭和滿街白花花的大字報求求顯示著兩派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鬥爭。這裡摘錄兩張不同觀念的大字報,或可感覺出當時整個道縣的火藥味來。
一張是"革聯"貼出的大字報,在一大段"最高指示"後,這樣寫道︰
...... 我縣這場大屠殺,是以"紅戰士"為首的"紅聯",在黨內走資派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之流指使下,策劃已久的。他們從上到下,以行政的壓力,結集全縣的民兵進行武鬥訓練,集中所有的民間鐵匠大制殺人武器。他們公開盜用毛主席的崇高威信,偽造黨中央的文件,利用多種會議,欺騙群眾,堵塞水陸交通,遍設關卡,攔路搜查,私設牢房,以高工分、發錢、發糧的手段,誘騙農民進城武鬥,圍攻革命造反派。在農村製造白色恐怖,殺人如麻,貨真價實的保皇派紅聯反動頭頭公然喊出"槍桿子裡出政權﹗""刀槍出左派﹗""以農村包圍城市﹗"的口號。他們孤注一擲地把賭注押在這場大屠殺上,向黨中央施加壓力,向革命造反派施加壓力,妄想使革命造反派懾服於他們的屠刀之下......為了搞武鬥,為了消滅革命造反派,他們不顧一切,不擇一切手段,在廣大農村設立關卡,拆毀橋樑,挖斷公路,封鎖碼頭渡口,抽走生產隊的主要勞動力,集中於區、公社,為搞武鬥脫產集中訓練......大批的公積糧被吃光,大批的國家財產被拿走,而且以高工分優待武鬥人員,大殺雞鴨,大吃大喝,加重生產隊的負擔,生產隊剩下的是一些老幼病弱... ...紅聯欠下的筆筆血債是清算的時候了﹗我們一定要徹底清算﹗
"紅聯"張貼的一張大字報則這樣寫道︰
全縣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的戰友們︰
全縣廣大革命工農兵同志們︰
道江鎮告急﹗富塘公社告急﹗﹗營江公社告急﹗﹗﹗都龐山在怒吼,瀟江水在咆哮﹗道江、營江、富塘籠罩著一片陰森森的白色恐怖﹗
八月以來,革聯依仗著非法搶奪縣武裝部的槍支為反動資本,到處橫行霸道,胡作非為,在道江鎮大肆進行打、砸、搶、抓、殺,接二連三地鎮壓我紅色造反派和廣大貧下中農,造成全縣一片白色恐怖。目前,又進行了新的陰謀策動,逐步往富塘、營江等農村圩鎮圍剿貧下中農和紅色造反派,企圖用抓人、殺人來征服人心,瓦解我紅色造反派,達到他們在道縣全面復辟資本主義的目的......革聯是一個大雜燴湊合的......這個組織原來是以"毛澤東主義紅衛兵"等組織組成的,由於在壞份子的操縱下,一部分貧下中農出身的紅衛兵革命小將,看到革聯的大方向不對頭,退出了這個組織......從現有集中在二中的五百來名革聯的成員來看,其中被揪出打倒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佔百分之四,四清下臺幹部佔百分之六,貪污分子佔百分之十四,勞改釋放犯佔百分之四,五類分子佔百分之三十二,真正的貧下中農、革命職工等僅佔百分之四十......由於革聯壞頭頭,抗拒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命令,橫行霸道,胡作非為,造成城鄉白色恐怖,人心惶惶,使革命群眾不能安心生產,安心工作,交通阻塞,城鄉隔絕,逼全縣形成死水一潭。農民群眾要買要賣的東西,不能及時買回賣出,商業部門要調進調出的東西,不能按計畫及時調撥,已將近兩個月未從外地進貨,物資庫存薄弱,如食鹽、煤油。布等生活用品,不少地區已經脫銷,有的地區正在告急。供銷系統的供銷任務,原計畫比去年同期增長百分之三十,供應任務可增長百分之十五,由於革聯造成交通運輸堵塞,城鄉關係斷絕,購銷計畫反比去年同期分別下降百分之十六到三十......革聯反革命暴徒,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鐵證如山,罪責難逃......
解放軍的到來,並沒有馬上給道縣人民帶來平安,就在軍隊進城的第二天,8月30日,"紅聯"和"革聯"又在縣城發生大規模武鬥。"紅聯"方面指揮失當,被"革聯"打死2人,打傷7人,俘虜360餘人,被繳槍支120余條,梭鏢、大刀、棍棒丟棄無數。"紅聯" 總指揮部再次遷往清塘區。武鬥的加劇,使已趨緩和的道縣農村殺人有所激化。8月30日,"紅聯"召開400人的追悼會。清塘區武裝部長關有志、"紅聯"前線指揮部頭頭賀霞等人在會上聲稱,"四類分子膽敢翻天,就斬草出根﹗"
我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些人,尤其是有個一官半職的人,總是主觀地將造反中的一派,與鄉村的四類分子對等起來,高興或不高興,都拿那些早已被整治得不像個人樣的鄉下弱小者開刀。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大概殺殺毫無反抗之力的四類分子和他們的家屬很容易,反正這些傢伙都是階級敵人,不殺白不殺,殺了也白殺;同時可以顯示一下高人一等的威風,也藉此出出心裏的悶氣。
部分區社仍在抓緊殺人。長沙市一位姓劉的老知青在一篇回憶文章中,描述了部隊進駐道縣後的情景︰大約四點鐘,我們到了縣城。太陽高掛,道江鎮卻已是陰沉的黃昏,清靜得反常,看不到一個行人,家家關門閉戶,只有一隊隊佩著紅袖章、掛著衝鋒槍的解放軍巡邏隊從街頭走過。除了大橫幅、大標語之外,一些牆壁上還殘留著貧下中農最高法院"的佈告。這種佈告言簡意賅,名單比罪狀的文字要多;下面那一片片的名字上儘是紅勾。當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這就是文化大革命嗎?
9月1日清晨,道縣上空無霧。一架伊二型軍用飛機在道縣上空低低飛行,撒下制止殺人的傳單。9月2日,飛機又撒傳單一次。各式各樣的傳單如雪片般飛向城鎮、山鄉和田野。傳單上以醒目的大字印著︰
"禁止殺人﹗"
"殺人犯法﹗"
"要文鬥,不要武鬥﹗"
"不要群眾鬥群眾﹗"
有的傳單沒有解散,甚至是成捆成捆地落在地上。
6950部隊也分散到農村,開始了艱難的制止殺人的宣傳工作。
鄉下的濫殺風漸漸減弱。但縣城裡的派性鬥爭並未結束,有時甚至因某個突發事件而升溫。9月23日,"革聯"將衝入二中的"紅聯"打死12人,打傷多人。這無疑又激起了"紅聯"派的憤怒,將仇恨再次轉移到農村那些無辜的弱者身上。這也使得部隊制止殺人的工作更加困難。
現在陝西某部隊農場擔任政委的原6950部隊組織股長吳榮華回憶說︰"我們到道縣後,馬不停蹄地展開宣傳工作。特別在農村,遭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手持大刀、長矛、鳥銃等凶器進行圍攻。罵我們是‘劉少奇的部隊',是‘為地富反壞右效勞',揚言要同我們‘拼到底'。"
現為湖南省某糧食局退休幹部、員6950部隊一營副營長劉富安回憶︰"一天中午,聽說清塘區一個地方要殺人,團政委孫潤清立即派我帶二連的一些人趕去制止。到那裡時,天已快黑,人也被殺了,屍體擺在一口水井邊,幾個人手持切西瓜的長刀和獵槍站在村口,堵住我們,經我們再三宣傳,才讓我們進了村。當晚,我們沒有地方住,住進了一個小賣部裡。賣主見我們去,馬上把能吃的東西全藏起來,不賣給我們。他解釋說,‘不是不給你們吃,是不敢給;誰給了,上面就會抄誰的家,還會掉腦袋。'我們又冷又餓,在小賣部過了一夜。"
"9?23"事件發生的同時,道縣殺人之風迅速向外蔓延,鄰近的幾個縣市也抓緊動手殺人,其殺人手段之殘忍較之道縣有過之而無不及。
1967年9月27日,解放軍陸軍第四十七軍和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就以上事件聯合發出緊急通告,摘抄如下︰
......最近道縣、江華、江永、東安、南山、等縣的一些地方不斷發生殺人、破壞通訊和交通運輸的現行反革命事件。為了......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特就上述事件,發出以下通告︰
一、必須堅決貫徹執行中共中央、國務院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三日"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干規定",......堅決制止任何殺人、破壞通訊和交通運輸的事件發生。
二、目前道縣、江華、江永、東安、南山、零陵等縣農村成立所謂"貧下中農最高法院"是非法的,必須堅決取締。對少數殺人壞頭頭及主謀者,要嚴加追查,依法懲辦。
三、對各縣保守組織手中的武器,必須迅速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共文革小組一九六七年九月五日命令,立即全部收回上交當地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四十七軍所屬部隊。在保守組織手中的武器收繳以後,掌握在革命造反組織手中的武器亦應封存上交。
四、......凡被迫離開本單位的 群眾、幹部一律保證返回原單位參加斗批改,不准以任何藉口對其進行圍攻,毆鬥甚至殺害。對於沿途所設的關卡,要立即撤消,並嚴禁攔路搜身,保證行人安全和郵電、交通運輸暢通。
(此公告可在各公社、大隊、生產隊張貼)
這張通告明顯地帶有當時部隊"支左"的痕跡,深受"革聯"之類的造反組織歡迎,可惜好景不長,在以後的各類運動中,"革聯"之類的造反組織將受到軍代表和地方官員組成的"革命委員會"政府的殘酷鎮壓和清洗。但這張通告無可置疑地為最終平息歷時兩個多月的慘絕人寰的湘南農村大屠殺發出最後的通牒。
死者長已矣,生者難吞聲
1968年和1974年,零陵地區有關方面對道縣殺人事件作過兩次象徵性處理。在那以"階級鬥爭為綱"、"極左"之風猖獗的日子裡,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文革結束後,被害者親屬成群結隊赴京鳴冤上告。
1978年冬天,零陵地委書記鄧有志帶領工作組,赴道縣調查,寫出專題報告。湖南省委批發了五號文件。
1980年12月22日。胡耀邦視察湖南,專程去零陵,聽取了道縣殺人的情況,明確指示︰"對沒有處理完的要處理完,主要是對受害者要安置好。"
1982年春,時任中國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的江華回故鄉時,也曾對道縣殺人事件作了明確指示︰"要嚴查懲辦。"
自1984年5月始,零陵地委先後從地、縣抽調了1389名幹部,組成"文化大革命殺人遺留問題工作組",歷時二年,做了大量的調查、安置、撫恤、處理工作。情況大致如下︰
一、對一千多名尤其是大隊、生產隊的殺人策劃者和凶手作出了開除黨籍、撤消黨內外一切職務等黨紀政紀處份。
二、幾十名在公社以上範圍內為首組織策劃殺人的國家幹部被逮捕,並判有期徒刑。如關有志、袁甫禮。
三、對那些謀財害命者、強姦輪姦殺人者、積極主動充當凶手情節特別惡劣者、上級明確制止殺人後仍然成批組織殺人者逮捕法辦,追究刑事責任。
劉代修就是一個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劉手上有幾十條人命,判了10年,因為他不該在得到上級明令禁止殺人後頂風作案。事情得從楊家公社金獅庵大隊的村民李念德一家人說起。李念德原本有個人丁興旺的大家庭,老老少少共14口。這家人1967年8月24日被以劉代修為首的大隊"貧下中農最高法院"殺了4口;6950部隊進駐道縣制止殺人後,大隊負責人劉代修對抗禁令,又殺害了他家9口。剛滿20歲的李念德因連夜翻山越嶺逃走,才得以倖免。這裡,摘抄 1986年2月3日道縣人民法院的一份刑事判決書(【86】刑字第10號)如下︰
被告人︰劉代修,男,49歲,不識字,漢族,系道縣楊家鄉金獅庵人,1967年任楊家公社金獅庵大隊貧協主席,捕前系楊家鄉金獅庵村農民,現在押。
道縣人民檢察院以故意殺人一案,對被告人劉代修向我院提起公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於1986年2月3日在本院會議室依法進行公開審理,現查明︰
1967年8月29日中午,被告人劉代修在本村何某某家,與何議論殺人時,出謀召開支委會研究殺人。何同意後,便分別通知支委黃某某、肖某某等人到何某某家,經支委會研究,決定殺害李光仁、李成德等九人。當天晚上,被告人劉代修為首在大隊正堂屋召開社員會,宣布殺李光仁、李成德九人。正在開會時,本大隊蔣昌進,接到公社秘書蔣某某制止殺人的電話,當即告訴被告人劉代修,被告人劉代修唆使蔣向公社謊報被殺者已被民兵牽出去了,並說"殺錯了我負責",隨後立即組織民兵將李光仁、李成德等九人捆綁押走。當行至金獅庵供銷社門前的公路上時,本大隊魏某某又接到公社第二次制止殺人的電話後,立即追上公路,將電話內容傳達給被告人,被告人劉代修仍不聽制止,說什麼︰"我負責就負責,坐牢我去﹗"即指揮民兵將李光仁、李成德等九人押到黃旗子河邊殺害。
經審理,上述事實有證人證言證實,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
本庭確認,被告劉代修,在1967年殺人期間,曾兩次得到上級明確制止殺人的通知,仍繼續為首組織成批殺人,情節特別惡劣,後果極其嚴重,已構成故意殺人罪,且在《刑法》第七十六條第(四)項規定的追訴期內,應追究其刑事責任,但被告人的犯罪行為是在"文革"這一特定歷史時期,受極左思想影響實施的,且認罪態度較好,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九條,第一百三十二條,第五十二條,經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判決如下︰
判處被告劉代修有期徒刑十年,附加剝奪政治權力一年。
四、給數以千計的被害者和被殺者的家屬發放了《平反通知書》,以及相應的撫恤金。如橋頭大隊周文棟一家大小5口無辜被殺後,家中一切當晚均被村民吃光分光。在給這家人發放《平反通知書》(編號為0789)的同時,還補發了被抄財產費379元,房屋修理費300元,共計人民幣679元。因周文棟全家皆被殺,此補發款只能發給周文棟的弟弟。指揮殺害周文棟一家人的生產隊長周某某也受到開除黨籍的處份。
此後,仍然有許多遺屬不服,仍在上告。他們被侮辱折磨過,他們的親人慘死於各種令人髮指的獸行中,甚至他們的一生都在1967年8、9月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中毀滅了﹗幾十幾百元人民幣或一紙《平反通知書》是無法撫平滴血的傷口的;那些製造策劃殺人的人和凶手,大部分都活得自在坦然,沒有誰公開地、發自內心地悔過認罪,或登門向被害者道歉或為慘死者的墳頭添上一(□不)黃土。而且,究竟誰是真正的主謀凶手,發生這場野蠻殘殺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受害者有權追究個水落石出。如果不是這樣,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類似的甚至更為可怕的事情發生?一場血淋淋的大屠殺不能就這樣遮遮掩掩地敷衍過去。然而,他們的聲音是那麼的弱小。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願意去揭開那塊傷疤求求那是一塊見不得人的疤痕。它是打著西方的馬克思主義旗號,行東方封建專制之實的統治者的一塊心病。
不錯,那些持槍執刀者,大都是所謂的貧下中農或出身貧下中農,但是誰點燃了他們心中的仇恨之火,打開了人的獸性之門?是誰發給他們刀槍,並賦予生殺大權?答案其實非常清楚﹗1949年後的30年,"貧下中農"作為一個階級,被抽象化和神聖化,被賦予在鄉村的特權地位。實際上,每個具體的貧下中農的實質權力利益又在哪裡呢?他們同那些 "只准老老實實,不准亂說亂動"的"階級敵人"一樣,除了對統治者的絕對服從之外,一無所有。唯一可以做的即充當專制者的利刀,去管制和虐殺那些比他們更為可憐的同胞,來滿足那名譽上高人一等的虛榮。這種國民的奴性人格是專制社會的必然產物,其生長於專制社會的土壤之中,為專制者所培植,也為專制者所利用。
當時光進入到21世紀後,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場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已越來越少地被人提及,電影電視上偶爾出現的"文革"鏡頭,也是如此粗淺和模式化,甚至成為某種搞笑的噱頭。年輕一代連"貧下中農"、"四類分子"、"階級鬥爭",這些二十年前使用率最高的詞彙都搞不清楚了。三十多年前湘南小縣那數千人被分別和集體屠殺的慘劇就更是成為一個腥紅的童話了。今天的中國在建摩天大廈,造高速公路,快速地發展經濟的同時,也快速地遺忘著昨天,快速地向精神文化雙重墮落的深淵滑行。我們這個民族,曾在絕對權威的蠱惑下經過一場昏天黑地的自相殘殺,剛剛遍體鱗傷地爬起來,還沒有好好地療治肉體與精神上雙重的傷痛,好好地檢視一下殘殺的原由,又一窩蜂地擠上不知終點的慾望之車,將殘存的一點道義、良知、乃至羞恥都踐踏得干乾淨淨。二十五年前那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給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整個國民性提供了長達十年的舞臺空間,表演的夠充分了,那既是一部血淚史,也是一筆重大的歷史文化遺產,中國昨天和今天的一切荒唐和邪惡都可以從那裡找到源頭和腳注。然而,我們錯過了療治民族心靈之創的最好時機,也就錯過了中華文化正本清源、民族精神健康復興的最好機會。
不知道那一天能夠客觀公正地將道縣大屠殺的真正元凶,押上歷史的審判臺,還數千屈死慘死的山村平民一個公道;給受害者及其家屬一個永久的安慰;也給我們下一代一個明確的交代。然而,我們能夠等到這一天麼?
面對這擁有五千年文明歷史的古老中國,為什麼我們眼裡總是飽含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