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漢武帝規定一月為正月之後,大部分王朝和皇帝都實行了"拿來主義",但也出現了王莽、曹睿、武則天和李亨這四位別具一格的皇帝。如,王莽"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漢書·王莽傳》);曹睿"以建醜之月(按:十二月)為正",把景初元年三月改為四月(《三國誌·魏書》);李亨於上元二年九月宣布"以十一月為歲首......去上元號,稱元年",七個月後又恢復"巳月(按:四月)為四月"(《新唐書·肅宗本紀》)。
或出於托古改制,或因為佔得地統,或不甘拾人牙慧,王莽、曹睿、李亨的標新立異,使當時的曆法較為混亂。相比之下,武則天的"變法"更讓人眼花繚亂。天授元年(690)九月,武則天稱帝,改國號為大周,並把周武王姬發作為祖先祭祀,廢除唐朝以正月為歲首的慣例,宣布"以十一月為歲首"。在歷史上,只有"周正以十一月"(《史記·曆書》)。筆者認為,這是武則天代唐自立後,為了掩飾篡位事實、尋求統治淵源而做的政治手腳。
這樣以來,原先一月、二月、三月......十一月、十二月的順序,就變成了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九月、十月。不想,十年之後,情況又有了變化。據《舊唐書· 則天皇后》記載,聖歷元年(700)五月,武則天改元"久視";到了"冬十月甲寅,復舊正朔,改一月為正月,仍以為歲首,正月依舊為十一月"。對此,《新唐書·則天皇后》稱,十月"甲寅,復唐正月"。《資治通鑒·唐紀》也稱,十月"甲寅,制復以正月為十一月,一月為正月"。
三段文獻的意思是說,聖歷元年(700)五月,武則天改年號"聖歷"為"久視";十月,又宣布廢除大周曆法,恢復唐朝"正朔",即把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九月、十月的大周曆法,改回到唐朝前期的一月、二月、三月......十一月、十二月。曆法雖然恢復,但"正月依舊為十一月"既定事實卻不能動。這樣以來,久視元年(700)就表現為: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加上一個閏七月,共十五個月。
按照陰曆每月約29.5天計算,久視元年竟然長達442天之久,堪稱中國歷史上最長的一年。中國曆法史上的這一奇怪現象,可以說是武則天隨意更換年號、突然更換曆法的結果,完全是由人為因素造成的。改變曆法是一件事關社稷穩定的大事,武則天是一位傑出政治家,不可能不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那麼,一代女皇為何要放棄大周曆法?為何要主動扯下復古周禮的外衣呢?筆者認為,武則天此舉正是出於政治上的深思熟慮,被迫為之。
經過"武周革命",67歲的武則天雖然實現了她的女皇夢,但李唐舊臣的忿忿不平和太子心腹蠢蠢欲動,一直讓她感到恐懼和不安。對此,武則天一方面豢養酷吏,實行群臣高壓政治;一方面頻繁更換年號,借改元大赦天下,以贏取人心。此外,她還提拔和重用了以狄仁傑為代表的能臣,為大周效力。既便如此,仍有不少大臣跟她陽奉陰違,伺機恢復李唐。十年後,武則天年老多病,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從前,大周政權正在一步步陷入困境。
久視元年五月,武則天服用"長生藥",非但沒能奏效,反而病了一場。病癒後,武則天宣布"大赦天下",去掉"天冊金輪大聖之號"(《資治通鑒》)。金輪,是佛家語,是統治天下的第一聖王。天冊金輪,體現了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兩種權威的合璧。武則天主動去掉這一尊號,是她在政治上的某種覺悟和解脫。九月, "唐室砥柱"狄仁傑病逝,武則天淚流滿面,一句"朝堂空矣!"(《資治通鑒》),反映出了一代女皇痛失臂膀後的哀傷和無助。
狄仁傑死後不久,武則天即宣布"復唐正月",這無疑是她面臨孤軍奮戰,考慮如何自保,如何贏取民心而耍的又一個政治花招。不同的是,當年實行大周歷,是其開國執政的高端起點;而恢復大唐歷,則是其女皇生涯的低調轉折。五年後,武則天被迫退位,臨終遺囑:"去掉帝號,改稱皇后,歸葬乾陵。"這一歸宿,其實早在久視元年就已經注定了。久視元年(700),既是中國歷史上最長的一年,也是武則天政治生命開始滑坡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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