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隊長讓我跟她去一趟儲藏室。儲藏室也是3.3平方,裡面堆滿被褥行李。年底送來的羽絨衫,到了第二年依然不見蹤影。丈夫向朱隊長提出這事,第二天賈母衝進辦公室:隊長,衣服在儲藏室。
朱隊長開了門,羽絨衫靜靜躺在包裹上面,如遺棄的孤兒。朱隊長把衣服給我時,酒窩微微一動。這麼說,她完全知道這‘捉放曹'這一幕?
"531,自己東西放放好。"賈母帶著笑,眼神卻很凶狠。我知道在找到羽絨衫時,還找到一個大大的‘茬'。
"531放水!"賈母嚎叫著。我撅著屁股,把水車推的賊快。"做啥介慢?"賈母的手如羅卜直直戳來。
今天的她穿了件鮮艷的大衣,配上紅裡透白富有彈性的皮膚,比賈母還雍容華貴。
"要是明天介慢斷你水。"看來,她把監獄的鍋爐,當成大觀園煤爐。"你叫的聲音沒停,我就衝過來,不存在慢的問題。"我冷冷地說。
"你動作頂頂快。"她關了考克。"就這點?""規定三格,你想特殊?""這點水有三格?"
"剛剛8格,現在5格。"她的指停在液面計上。"這點水肯定沒有3格。"我堅持著。
"阿奶做事一向公平透明,透明的像玻璃管。"一個瘦女人把我的水車朝外推。我正要阻止,後面水車一湧而上。
"阿奶,迪只女人拎不清。"瘦女人衝我背影說。"要是拎得清不會進來了。""格格!"二人笑成一團。
瘦女人是貪污受賄組外勞動,一見賈母就有烏龜見王八的親切。才幾天已經打得火熱,有難分難解的熱乎勁。
水車剛停,好幾隻盆朝我衝來。水車輕飄飄的,四只輪子在打滑。僧多粥少,今天水資源分配非常棘手。
"就這點?"考克一關,長腳就叫了。"今天水少,能否......"我陪著笑臉。"為啥我組水比別組少?"小紅陰陽怪氣地問。
"讓暴徒做外勞動,可是倒了八輩子霉。"老三毛敲著臉盆叫起來。"就是!自己找棺材睡,還搭上墊背。"小紅煽情地說。
"這點水休想打發我。"長腳攥住盆不肯走。"算了。"短兔把她拉走了。"怎麼就這點?"
555不滿地說。我用求援眼光看著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一斤糖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不行,今天我來了月經。"555把頭一甩,沒半點通融。"你別營私舞弊。她放多少我放多少。"小紅咄咄地逼來。
"阿奶你過來。"老三毛奶氣奶氣地叫著。"啥事?"賈母應聲而出,其實是應景而出。"阿奶!你是否少給水了?""造謠要負法律責任--我給了三格。""這點我可以作證。"老三毛朝賈母飛個媚眼。
"十分鐘前你在哪?"我問老三毛。"當然在拆紗。""既然拆紗,拿什麼作證?"我冷笑著。"我洗好了!"250敲著盆走來。"冷水洗腳真舒服。"
"做啥要洗冷水?這違反紀律。"看到250在幫襯我,賈母跳出來。
"就這點熱水,你讓531咋分?"250嚷著。"每組三格是規定,難道對隊長有看法?"
"嗨!"250拎起把手,水車‘騰‘地站起。"難道這點水也是隊長讓你分的?"
"......已經放了一批。""一共放二盆,要不倒進去重稱?"
"阿奶說三格就是三格。"小紅忙打掩護。"阿奶對我組不錯。"長腳也站出來。
"你們唱雙簧。""呦!文盲也知道雙簧。""文盲的心比鏡子還亮。"250冷笑著。
"今天是我來月經,看你給多少?"小紅把臉盆一摔:好個來者不善。我看見一排排眼睛。慫恿的,攛掇的,得意的,叵測的,還有老三毛一觸即發的狼眼。她們等待,等待我的火山爆發。
"把我水給她,我洗冷水。"500從隊伍裡走出來。她因販賣火車票判一年半。"你算老幾?"小紅一臉鄙視。"一個下三濫的票販子。""我是票販子但絕不下三濫。我願意用冷水,不願意趁火打劫。"500一昂頭。"連檔模子欺負人算什麼英雄?"
拖完地,真想一頭倒下不醒來。繁重的勞役,聯袂的圈套,人和人之間無休止的鬥爭,讓我心力憔悴痛苦萬分。
毛主席說‘與人鬥其樂無窮'。但是我一點也樂不起來。一件羽絨衫,使我成為賈母小朝廷追殺的對象。這讓我想起趙紫陽。因為反對鎮壓,他成了鎮壓者鎮壓的對象。這個社會怎麼這麼黑?
雖然痛苦,我還是拿起竹針,我不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麼好的毛衣還返工?"500驚訝地問。我嘆了一口氣。合格還是返工,取決於388一句話。就如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取決於上面的一句話。我得罪賈母,就得接受388的吹毛求疵:這裡也風行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遊戲規則。
"想開點,裡麵人吃人,外面也是人吃人。"500膚色灰黑臉色憔悴,簡直是現代賣炭婦。從溝壑中,我看到她人生的滄桑。從眉宇間,我看到她的堅毅。
"你什麼罪?""投機倒把罪。"100坦然地說。她一個年輕的,洋溢著歡樂的女孩。
"這麼說我倆一個罪?"500有些驚喜。"幾年?""6年。你排隊買票然後倒賣,我利用工作之便,把票賣給朋友。"
"你一定接受大把金子。""沒有金子,只有一個小小半導體。"100把判決書遞過去。"因為嚴打。"
"......XXX私自把火車票賣給熟人,擾亂了正常的售票秩序,造成社會影響。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第XX條,判決XXX有期徒刑六年。XXX接受的英雄牌半導體一只做為贓物沒收。天吶!看守所的管教說我冤,和你比,你才是真正的冤。"500真誠地說。
"進來就進來,權當交學費,權當插隊。"100大度一笑。
"你咋有這麼好的心態?""王子犯法,庶民頂罪-這是中國潛規則。"100苦笑著。
"你會打毛衣嘛?"我需要說話來提精神。"插隊落戶有啥不會?"500說。"既然都會,幹嗎做黃牛販子?"我不客氣地問。
"我需要錢。"500很乾脆地說。"我有薄地二畝,秋收後刨去種子錢化肥錢,只剩幾袋糧食。我沒錢不要緊但孩子......"她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我有三個孩子。"
"幹嘛養這麼多?""前二個是閨女,他硬要兒子。再說農村沒避孕方法。""他要你養,你是生殖工具?"我沒好氣地說。500把頭湊向我。頭皮中央有一個碗大的疤。"這是我拒絕的後果。"
"為啥嫁這樣的男人?""嫁給烈士後代,是插隊的前提。狗崽子的身份讓我受夠了,我要嫁個紅五類,為下一代掙個好成分。"一滴淚在眼眶中轉,終於轉出眼眶。
"反正一年半。"我動了惻隱。"一年半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一生的無期。"500絕望地說。"我自殺過三次,但沒死成。既然死不成,就想辦法為孩子掙學費。"她努力笑著,卻把臉扭成一張麻花。
"你丈夫不掙錢?""他喝酒抽煙,就是不下地頭。新婚夜,他把我折磨的死去活來。第二天卻嫌我走的慢,抄起路邊樹枝就打下來。我的第一個女兒就落在田頭。我作死啊。"她猛擊自己的臉。
‘劈啪劈啪'聲撞的我心口疼。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是銼刀,傷痕纍纍,皺裂處還有鮮紅的血,我拿出紙摀住。
"這裡的傷口才是真正的傷口。"500指著胸口說。"你可以找政府和婦聯,實在不行就離婚。"
"離十次,失敗五雙。後來落實知青政策,我拖著三孩子回上海,住在虹鎮老街。他喝酒睡覺,我倒賣車票。"
"只要有一雙勞動的手,你就能好好活著。"我安慰她。
"報紙上騙人話你也信?"500冷笑著。"還有8個月我就出去。出去後,繼續搞投機倒把。""準備二進宮?""我還準備三進宮四進宮。我要用殘缺身子,為孩子們掙學費。我要像狗一樣活著,但要讓孩子像人一樣生活。"500堅定地說。
"531的回族菜。"賈母遞飯盒時鼻翼闔動。"迪只荷包蛋油光水滑的來。"怕我黃魚腦不開竅,她不但加‘備註',還在我面前來回轉悠,頻頻亮相。偏不給!偏不給!我帶著恨意一口吞下荷包蛋。
‘嘿嘿'一聲冷笑。我知道我吞下的絕不是荷包蛋,而是對她權威的挑戰。
"洗衣服,一人二件。"我拎著一大桶粥上氣不接下氣。"記住:一人二件。"我一邊打粥一邊挨個關照。
勞動大姐把濕衣服朝桶裡倒。"放下!"賈母一路小跑。"不用數。""一定要數......咦!怎麼65件?""多一件就多一件。"外勞動不耐煩了。
"531,怎麼多一件?""誰多洗衣服。"我忙走來。"我洗了三件。"小紅慢吞吞地說。
"不是規定二件嘛?""規定?啥規定?你說過規定嗎?"小紅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把規定告訴大家?"賈母朝我逼近。"是否想把小組搞亂?是否......""煩死了。"388把工具一摔。賈母一愣。外勞動扛著衣服下樓。
20年前,賈母是南匯公社倉庫保管員。在連吃帶拿時,根據幹部職位高低,進貢不同類型的貢品。因此,她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份子。就在她桂冠等身,獎狀滿牆時,群眾責難來了。呼聲最高的是她妯娌。
一個酷熱的下午,賈母從床上抱著侄女一路狂奔。侄女發出‘格格'笑聲。笑聲未斷,一個倒栽蔥扔進水井。
搜尋工作進行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中,賈母熬紅眼,喊啞嗓,跑細腿。所有人為她的愛而感動。
當呼嘯的警車帶走她時,很多人認為這又是冤假錯案。失去孩子的母親,為她擊鼓鳴冤。
"你為什麼要殺侄女?"承辦問。"我要讓她母親付出代價。""就為了她曾譴責過你?""這還不夠?我要她痛苦一輩子。"賈母笑吟吟地說。
"你額上的包怎麼解釋?是否內疚?""我不知道內疚,只知道演員需要化妝,可惜被你們識破。"她遺憾地搖著頭。67年她判死緩押往監獄,一晃二十年過去。
從她進看守所起,家裡就和她斷了來往。由於她的表現,政府二次讓她回家探親。回家時,她肩挑背扛左右開弓,雖不能說衣錦歸榮,但絕對滿載而歸。
"家裡沒救濟,哪來這麼多東西?"族長瞪圓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監獄要混的好,和療養院沒區別。"賈母嫣然一笑。
儘管二次省親,給家裡帶來穿的吃的,當監獄準備假釋她時,全家包括小隊,一致通過不答應決議:既然把監獄當療養院,那就在療養院住一輩子。
接到決議,賈母傷心了一陣子。很快她就化悲痛為力量。大報告一週不缺;小匯報一天不少。在受賄上,做了大幅度調整。三九,除了羽絨衫一概不收;三伏,除了瓜果桃李一概不吃。過年過節,把雞鴨魚肉醃製起來,不冷不熱時從容消受。沒接見,照樣服裝四季翻新;沒親人,照樣前呼後擁星捧月;刑期長,既來之則安之,冬吃補品夏啖瓜;50多歲的人,膚色紅潤富有彈性。連鼓鼓的金魚眼,也因油水浸染而顯的水汪汪。
提藍橋除了自由啥不缺。吃犯人,用犯人,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搞揭發,搶跑道,階級鬥爭弦繃的緊;‘與人奮鬥'才能活的波瀾起伏;有人懼怕,這才是高尚的活法。
"531放水!"賈母親切朝我招手。"現在水位在第7格。"賈母把我的手按在液面計上,有手把手的師徒情。考克一開,滾燙的水嘩嘩直下。"現在第四格。"我一絲不苟看著。"多放你一格,讓你在小組好做人。"賈母熱情地說。
"謝了。"我推著水車一身輕鬆。一個接一個的臉盆上來。突然我心一沉:不對。還有10來人,水已告罄。
"你是怎麼分配的?"馬上有人嚷了。
"和平時一樣分配,沒見水車漏水啊。"我慌張地說。"放水時看了嘛?"小眼鏡問。"三格,不!應該四格。"我擦著臉上冷汗。
"什麼事?"388走來。""平時水就少,今天乾脆沒了。"小紅對準盆一腳踢去。
"怎麼老少水?""是否做交易?"四週一片討伐。
"今朝我多給一格,這可是你睜大眼看的。"賈母笑著走來。
三格是我目睹,加一格也是我親眼所見,難道......"我們要熱水!我們要熱水!"異口同聲的呼喊中有高度統一。我尷尬無比,要是能買水,我一定傾囊而出。
"你看液面計了嗎?"456走來。"看了!千真萬確。""阿奶,幫忙再加一格。"456的唇邊掠過我熟悉的冷笑。
"既然456發話我就辦。要是531,門都沒有。""阿奶!不要睬迪只女人。"小紅笑了。"阿奶!531情況我們要反映。"長腳也呼應著。
"531,那能介多人對你有意見?"賈母用貓耍老鼠的眼神看著我。我轉過頭,強壓怒火佯裝瞎子聾子。"哈哈!"賈母開懷大笑。
"看電視嘍!"小號裡馬上湧出各路好漢。電視裡正放衛生潔具的廣告。一隻漂亮的抽水馬桶橫空出世,一女人酥胸半露搔首弄姿:家有此寶,解決你的後顧之憂。
"好!"長腳賊喊著。"有刺激!有品位!有腔調!"短兔也翹起拇指。"迭只貨色燒飯頂頂好。"賈母走過來。"阿奶這是啥?""不就是燒飯的貨色。"眾人笑的直不起腰。朱隊長也忍不住笑了。
"這是工人階級抓革命促生產的產物。"賈母一臉自豪。
"第一,這不是燒飯貨色而是拉屎貨色;第二,這不是中國工人造,而是小日本產品。"小諸葛說。"日本?難道是日本鬼子?""事過境遷,現在叫友好睦鄰。"小諸葛冷笑著。賈母的嘴張得老大。從文革中進來的她,思維一直定在文革。
"開會,開季度評比會。"賈母端著椅子,顧隊長拖著步走來。
"我先發言。"賈母拉開認罪會的序幕。"毛主席教導我們,要鬥私批修,要在靈魂深處鬧革命。"由於賈母不識字,所以認罪基本是即興發言。
"由於我不堅持靈魂深處鬧革命,因此走到地富反壞右,黑五類及臭老九這一邊。"
"臭老九早平反了。"250不客氣地說。 "平反?平反就是好。平反也是在黨領導下的平反。"她把笑臉迎著顧隊長。
"有錯必糾是黨的政策。"顧隊長附和著。
"顧隊長就是顧隊長,說話水平就是高。毛主席說:‘隔幾年來一次文化大革命',這論斷何等英明。我們要‘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黨中央說,以後不搞運動了。"小諸葛冷冷地說。"不搞了?顧隊長......我有一個心願。""說!"顧隊長撣著袖口。"我不願走出監獄,要一輩子扎根在監獄。"此話一出,眾皆駭然:有扎根農村,扎根邊疆,扎根軍營的,現在又來個扎根監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眾人目目相覷,無人應答。"隊長,我的發言有錯請隊長指出。"賈母一個鞠躬。
"我看發言不錯,雖沒文化,但立場堅定愛憎分明。你們說是嘛?""是!""是!"下面一片熱烈的呼應。
今天洗澡。洗到一半水關了。尖叫咒罵頓起。勇敢者赤身衝到更衣室,對著布帘大聲懇求。幾分鐘過去,水龍頭依然乾涸。圓滾滾的身子進來:三分鐘已到。
"阿奶,求你了。""阿奶!幫忙開一分鐘,衝去身上皂沫。""阿奶我們拎的清。"現場清一色的白旗,清一色的哀歌。就差全體跪下,叩謝皇恩。
"再給一分鐘。"賈母大步而去。冷水下來,澆在身上直打哆嗦。但是眾人勇敢地迎上去,衝去皂沫。
"都是你這個掃帚星惹的禍。"長腳的手就指到我臉上。"你得罪她,害我們倒霉。"許多人譴責我。在眾人的譴責聲中,我成了過街老鼠。
我提著一筐沈重的濕衣服朝水斗走。爬上水斗把尼龍繩掛上,再到另一邊挂繩子。二隻疊著的桶一打滑,毫不客氣把我摔下。我的腰錐心疼。但是我只能咬牙干。
剛挂好衣服,又聽到叱呵:"531,晚上首長來,你想讓首長鑽褲襠?"他媽的!四人幫已經倒臺,賈母的嘴裡還有幾百個帽子,隨便揀一頂,都是死罪。
我忍著痛,把所有衣服收下。"繩子怎不收?""等會還要挂。""等會挂也要收。"她雙手叉腰,沒有通融餘地。我顫顫地爬上去,掂腳伸臂,如人猿泰山。
最後一口飯還含在嘴裡,我就朝外沖。還有一刻鐘要關門下鎖,可是碗還沒洗。碗洗到一半狼嚎又起:"怎麼不把衣服掛上去?"
"你不是說領導來嗎?""領導不來了。""你耍人?""耍你又如何?""歐好戲開場嘍!"小紅和長腳一呼一應,鐵門旁擠滿了渴望的臉。
繁重的勞役,狹窄的空間,使心態本來就不正常的囚徒更心理變態。犯人像關著的狼,伺機亂。今天這麼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531不挂衣服,存心讓你們衣服捂出臭味。"賈母撕下躲閃,赤搏上陣。
"她不挂我挂。"小紅一個箭步衝出來,身後跟著幾個敢死隊隊員。"隊長來了。"有人嚷著。她們一聽,慌不擇路逃回小號,待發現已為時過晚。
我推著水車。"這次看仔細了。"賈母認真看著液面。"液面是假的。"我冷冷地說。"8-4是你自己看的。""8-10也沒用。"我猛地抬起水車。"這麼輕飄飄的不是水車是風箏。"
"放水時液面是不是8格,現在是不是4格?"388咄咄地問。"液面不能說明問題。"我也咄咄地回答。
"既然4格就閒話少說屁話少放。"388搶白道。"惟恐天下不亂啊!"賈母怪聲怪氣。一股血衝上我腦門。"我承認我不是你這個牢頭獄霸的對手,但不要欺人太甚。"
"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這裡不能搞暴亂。"賈母嗓音大極了。"血口噴人!"我大聲嚷著,撂下水車朝辦公室走。"你?"後面有二個驚慌的聲音。
"朱隊長,樓面勞動我實在幹不了。"進門後我直奔主題。
"有人發難?"朱隊長微微一笑。頓時,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憤怒,化作二行清淚潸然而下。我不停地哭,淚水一滴一滴,沈重地砸在水泥地上。朱隊長靜靜看著我。我哭了很久。
"為什麼幹不了?"半餉,朱隊長和藹地問。"幹活我不怕,可是渾身是嘴說不清。"我沒這能力,也沒這精力。"我嗚嚥著。
"她只是大隊的一個外勞動啊。"朱隊長拖長聲音。"可她是慈禧,隨時垂簾聽政。"我脫口而出。朱隊長笑了。"這個您最清楚。"我不顧一切地說。"是嘛?""是的!"我用豁出去的神情說。
"樹欲靜而風不止。許多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朱隊長意味深長地說。"我在明,她在暗。她不需要動手,一眼神,一手勢就可以讓我四面楚歌。"
"她有這麼大能量?""她是監獄裡的牢頭獄霸。"我知道,水有彈性。"朱隊長果然心明如鏡。
"您知道就好。"我熱烈地,充滿感情地說。
"這件事隊長清楚。你呢,做好勞役管好衛生。"朱隊長聲音一變,變的冷冰冰,變的例行公事,變的符合她身份,變的符合我身份。溫熱的心一沉:說你胖你就喘,真以為隊長一視同仁?
"關於勞役關於衛生,你還是大膽抓。"出門時,她贈我‘好之為之'這四個字。
晚上我睡不著。腦子裡掠過羽絨衣,還有朱隊長輕蔑的笑。既洞若觀火,為啥不處理?是網開一面,還是寧人息事?
今天談話也是佐證:原以為有經緯分明的判決,想不到進一步退一步,一正一負沒判決。這不是普通的和稀泥,這是有目的模糊化。腦子突然一激靈:狗不凶就不能看家護院;狗不貪就不聽主子駕馭。有狗的凶狠,有狗的忠誠,才能確保社稷無虞後院無火-這是基本原則。
從這天起,賈母再沒有目張膽為難我。後來賈母出獄到女監獄長家做了全職保姆。忠誠毫無疑問,不知手腳是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