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束縛就是黨的領導,文革期間,越嚴格執行黨的政策的地區如安徽,湖南等地就是越窮,農業發展越落後;而文革期間各級幹部不那麼起勁執行黨的政策的地區,如浙江和蘇南經濟就好一些,改革後發展快一些。為什麼黨不再管農民怎樣種田,農業反而上去了,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剛畢業時參加的一些農業工作的經歷回答了我的這個疑惑。其實原因很簡單!
我剛畢業那幾年,參加了一個省裡的農業技術扶貧項目,直接和縣鄉一級分管農業的領導和技術人員一起工作,一下子從書齋直接接觸到社會很富有中國特色的一面,真是感慨萬千!現在多少年過去了,有時候我頭腦中還會翻出來一些當時的情景,寫出來給大家看看。如果我們歲數差不多,說不定您也有類似經歷呢。
那時,我雖然才剛剛畢業,但是在縣鄉工作時,一概被稱為"專家"、"教授",主要因為是"省裡 "派下來的,那就身份不一般了。中國很重視"身份"的。即使我是個小蘿蔔頭,但是有機會和省裡領導在一起,說不定哪天說點話就能起作用,至少不能把我搞毛了,那天瞅機會搗他們一下就夠他們吃一壺的;還有說不定有一天我就變成他們的上級了。所以我雖然還很年輕,還是被有些另眼相看的。
我和那些分管農業的領導接觸很多,經歷了一些趣聞,挺有意思。
那是大約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去的那個縣是農業大縣,雖然承包到戶了,領導還是想搞點政績,最好與科學化掛鉤,所以我們這些科學化的"專家","教授"代表來了。我們的任務是負責縣委朱書記的豐產田,要保證技術服務。那時候這個貧窮縣因為以農業為主,所以主要領導都各自負責一片豐產田,面積有大有小,大到八千畝,小到五百畝,能進入豐產田的都有一些好處,如低價化肥,農藥,種子,機耕等等,有些服務免費!領導要的是高產,上電視、報紙宣傳,這些是政績。當然很少是領導自己去管了,都是下面的人負責。有一次書記心血來潮,聽說早播好,要早播小麥,這樣小麥生長季節長一些,有利於高產,也能搞出科學種田的道道,與 "科學化"掛上鉤。但是書記要求早播太早了,我們從技術角度上認為這樣小麥越冬是個問題,但是書記指示已定,哪個敢去討沒趣。就早播吧。結果在冬前小麥就有點拔節的苗頭,這樣的麥苗很難抵禦低溫的,但是綠油油的好看。別人的麥苗還是稀稀拉拉的,書記的麥苗已經一片綠了,長的也高。大家齊誇書記就是書記,有魄力!才有這樣好的麥苗!結果電視臺來了,專門介紹了書記為了農業發展,鑽研農業新科技,並且取得了好的成績,明年豐收在望!我們知道,早播算個屁新技術,冬前麥苗長的這麼高不好,遇上低溫就完蛋!如果冬季沒有低溫就算書記運氣了。
果然,寒潮一到,我們到田間取麥苗回去檢驗,看到小麥幼穗(將來長成麥穗的那個小穗子)被凍死了,麥苗葉子還可以,沒死。但是我們知道產量會大受影響,也沒人敢告訴書記去。我畢竟是個菜鳥,不懂啊,就有點著急,問農業局的一個副局長,他是朱書記這片豐產田的主管。他不太願意回答,就含含糊糊的說,不要急,沒關係。反正我們下來是鍛練,每天還拿8塊錢補助,幾乎天天有吃喝,豐產田搞好了當然好了,搞壞了也不影響我半點毫毛,他們都不急,我為什麼著急呢。繼續打牌、吃飯、喝酒吧。
說到這裡,我說說我們這些農業技術人員和當地農業技術幹部一天都幹了些啥。我們住在當地招待所,費用由豐產田項目出,豐產田項目的錢哪來的?說是農民糧食每斤糧食裡面有一分錢用來做這些事的,每斤一分錢雖然少,但是糧食總量大呀,所以錢也就不少了,我們吃住那點錢算什麼。知道農民為什麼窮?一層一層的剝皮,這也是一小層。上午到辦公室,領導說今天到哪個鄉鎮,秘書就電話通知他們,告訴他們有幾個人去,帶隊的最高級別領導是誰,幾點到,那里根據領導級別和人數好預定招待規格。混一會兒就出發了,到了鄉鎮大家聊天,找個房間打牌,打乒乓球,不知不覺吃飯時間到了,吃飯去。別看那些鄉鎮很窮,都有最少一個好酒店,進入空調包間,裡面和鄉鎮的景色真是差別很大呀。喝酒是作為領導的一個基本素質,基本能力,練出來的,酒桌上也能說,我這個書生只有聽的份了。領導對於酒量大的"小專家"印象特別深,特別好,酒量大好像就是能力大,喝酒痛快、乾脆好像就是有魄力。哎,我沒有酒量,又沒有魄力,領導對我不太在意,我是"小專家 "裡面很普通的了。有兩個"小專家"酒量大,也有魄力,領導就特別記的這兩個,可惜兩個有魄力的"小專家"後來都得了胃病,喝酒太多太頻了,其中一個很嚴重,據說學校評職稱的時候考慮他為打開工作局面而應酬,得了胃病,所以儘管他文章不夠,還是特別照顧他評上職稱了,把酒喝好也是為了工作嗎。順便說一句,我一開始覺的這樣公款吃喝不好,但是吃多了之後吃上癮了,哪個單位招待的好就覺的他們對工作很重視,招待不好的就不願去,不重視我們?有什麼好處如項目,大家不約而同的要放到招待好的單位去。
好,吃好喝足了,大家滿面紅光出了酒店,回到休息處,打牌!有點醉意打牌很舒服,或者幾個人躺著聊天。不知不覺快要三四點鐘了,工作去囉,開著車子跑到豐產田轉一圈,有時候到田邊看看,採點樣品回去,有時候就坐在車裡看看,好,沒問題,打道回府。到招待所也快五點了,一天工作完成了。幾片豐產田這麼跑跑就算工作了。
這樣到了五月份了,書記的豐產田徹底沒指望了,早播導致幼穗凍死,那些分薛沒用了,從新長新的分薛就差多了,麥穗小的可憐。技術員準備了三份技術數據,減產的、基本和去年持平的,還有一個增產的,就聽領導的口風,領導說增產就拿增產的數據,多年經驗了,領導要什麼數據都有,現成的,這可是有科學依據的數據,還有我們的科學分析,圖表等等像模像樣的。但是豐產田不行怎麼辦呢?一次農業局那個副局長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技術員說,某某地方的小麥長的很好,豐產在望,大家心照不宣的說,那就算那個地方是朱書記的豐產田吧!這個辦法嚇了我一跳,這麼有創意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可能他們以前不急是早就有這個辦法了,以前就是這麼干的。我是菜鳥,又冒了一句:那朱書記豐產田那裡要有牌子呀。豐產田前面一般都有一個或幾個大的水泥牌,據說要不少多錢造呢。局長發話了"那簡單,給那裡弄個牌子就是了。
驗收了!要幾家單位來驗收,兩個麵包車坐了不少人,都是專家。一起去了那個立了牌子的農田,小麥長的還真不錯。數了穗數,採了一些麥穗回去數粒數,秤千粒重,計算產量。沒想到穗數大家隨便說,回去也沒有認真數、秤。坐下來吃飯,這次飯級別很高,此後還有禮物,人手一份,連司機也有,不知道有簽字權的評估專家是否還有更多的好處。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評估專家和我們坐下來討論產量定多高比較適合,徵求我們意見要多高產量。局長確定了一個數字,說不要定太高,明年還要提高呢,給明年留點餘地。然後簽字等等。我看的目瞪口呆,原來這樣驗收啊。我們任務順利完成了,書記的早播科學方法試驗成功了!電視臺拍了錄像,報紙拍了照片,專家驗收達標了,還有我們的科學數據和分析,大豐收了!
至於朱書記豐產田小麥由於領導隨意的錯誤決策導致的農民損失,那就沒有人管了,那是農民的事情,管我們什麼事。我後來聽說那裡的農民有的一邊收小麥一邊哭,我問:不就損失了一些產量嗎,值的哭嗎?農技員告訴我,那是他們的口糧和錢袋呀,糧食少了意味著這一年吃的要少了,家裡買鹽,小孩上學,點燈用油(因為有些家交不起電費,所以還用油燈)要用錢,只能用糧食換,糧食少了農民當然哭了(這些年過去了,那裡農民生活應該好些了吧,但願)。這時我真感覺我們這樣確實在犯罪啊,其中一些農民的錢也花在我身上,也有犯罪感哪。
但是這樣的事情不斷的延續著,這些項目一直在延續,書記願意,局長願意,鄉鎮領導願意,最基層的大隊書記也願意。只要有項目,就有錢(經費),他們就有活干。我記的那個大隊書記還爭取了給我們"專家"在大隊工作需要的住房的經費,儘管我們一天也沒有在那裡住過。造這個房子的同時,他兒子家也同時造房,建築材料同時拉到他家,那個住房配傢俱的時候傢俱也同時拉到他兒子家中。大家心照不宣。各人得各人的好處,不然沒事不能歇著,折騰來折騰去不就是為了那點好處嗎,不折騰還不好撈油水呢。我看中共最近講的"不折騰"不可能實現,那些官員在折騰中才能撈呀。
黨管農業為什麼越管越差?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大家胡弄,沒有一個人會為農民負責,腦袋一拍一個主意,損失是農民的,大家只在做表面文章,明明損失了也能描成大的"政績"。正如有的國營企業差不多,廠子搞差了換個地方還是官,苦來苦去是工人,甚至有的廠子效益很差,工人發不出工資來,領導卻肥的流油呢,那時有句話叫做:"窮廟富方丈"。有多少真正為人民謀福利的"公僕" 呢!"為人民服務"也就是說說吧,騙騙老百姓,黨也沒有認真的要"為人民服務",老百姓被騙這麼多年也不指望黨"為人民服務"了。
說實在的,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所謂改革開放只不過是執行共產黨政策不那麼嚴格了,黨管的少些了吧。要徹底解放中國大陸的生產力,就要徹底改革,那就是黨徹底不要管了,可是"管"卻是黨所需要的,是關係到黨的生命的,只要黨存在,要徹底解放生產力,這就是無解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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