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無聊賴,大中午天,路上行人不多,放眼望去,就是那條斑馬線,對了旁邊還有一個和我一樣無聊的垃圾桶,好像孤零零的。沒有想到,朋友這一塞車就是二十多分鐘,不過,這二十多分鐘對於我卻是如此的珍貴,使我這一生第一次和一個垃圾桶一起度過了一段時光。以下是在這近半個小時的等待中,我拍攝的這同一個垃圾桶的照片。很顯然,那垃圾桶雖然和我一樣孤零零的地矗立路邊,但它卻一點也不孤獨(照片在半個小時內拍攝,但順序有所調整)。
我坐在那裡,它站在那裡,兩個傢伙都有點形跡可疑。我想,等朋友車來了,我才過去和它打招呼,順便把珍珠奶茶的紙杯丟進去。
抬頭一看,有一個推著小車的拾垃圾的人在工作。我剛剛照了垃圾桶,我想,在盡量不影到拾垃圾的朋友的臉時,可以照一張照片。
他拾完垃圾並沒有離開,要整理一下今天的收穫(看上去,收穫不少)。就在他整理的時候,穿著"正規軍"制服的環衛工人來找瓶子,他顯然對那個游擊隊員不太滿意,但也沒有辦法。對於他,拾空瓶子賣只是副業。
環衛工人走了還不到三分鐘,有一個小夥子從對面馬路走了過來,注意,你看不出他是拾垃圾的吧?我也沒有看出,直到他突然走近垃圾桶,彎下腰去--
他翻了一會,抓起一個麥當勞的袋子,但很顯然,沒有空瓶子。空瓶子被第一個捷足先登的收起來了--啊,請注意,他正蹲在那裡,享受MP3音樂,不過我不能確定,也許他在聽新聞,想知道省長辭職了沒有?到底有多少孩因為腎結石而長不到拾垃圾的年紀?
前面三位都離開了,我想不會有人來了吧?於是先把照相機的鏡頭關上,喝一口珍珠奶茶,就在這時,突然一個人影從我身邊走過,而且--不會是我眼花了?我明明看到眼前這位衣著比較入時的年輕姑娘在垃圾桶裡撈了幾把,怎麼會--
那個女子向旁邊的商場走去,我本來想觀察她進去幹什麼,然而,眼前突然出現了這位:他比較熟練,乾脆把垃圾桶的蓋子揭開,放在一邊,你看,這樣就不用從側面去慢慢摸了,居高臨下,一幕瞭然。
可是,就算你看得再清楚,這個垃圾桶已經在不到二十分鐘內,被三個(還是四個?)勤勞的人光顧過,哪裡會有什麼剩下的?不過,這位不是找空瓶子,他把那個小夥子翻過的麥當勞袋子拿出來,看到裡面還有幾根薯條,他用手夾起來吃了,他吃完後,還找到了麥當勞的可樂杯子,裡面還剩一些,他喝了。但那兩張照片我沒有照,我的心裏有些不舒服,他的臉對著我的鏡頭,我的手有些抖,所以沒有照。對不起。
第五個人走後,我發了一會愣,接了朋友電話。朋友說他已經快到農林下路了。我站起來走了兩步,但沒有看到朋友的紅色的小車。當我再看向那個垃圾桶時,看到了剛剛被我錯過的那個女子,她又回來了。
原來她手裡的袋子就是專門裝空瓶子的,她一直在守株待兔,看到有路人丟了瓶子,馬上衝過來,這不,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瓶子,和一個可樂罐,那個騎自行車趕過來的環衛女工晚了一步,但她畢竟是有正規工作的,也就不計較了--
車來了,丟掉了珍珠奶茶的杯子,心中對於沒有喝礦泉水有些愧疚。
中午吃的什麼,我不知道了,我一直在想我的老朋友,那個並不孤單的垃圾桶,還有它的那些朋友。對於它的那些朋友,我心中充滿了愛和敬意,他們的存在本身就讓我自慚形穢,讓我對自己常常無病呻吟,常常怨天尤人,常常被自己那點雞巴小事弄得要死要活感到可恥,他們也讓我感覺到力量,不但是生存的力量,還有為生存得更好而奮鬥的那種力量。
我一生中最得意的就是行萬里路,讀一些書,能夠跨過萬水千山越過春夏秋冬到處參觀和觀察,實在是受益匪淺。然而,像這樣靜靜地呆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半個小時,好像還是第一次。而我知道,只要一個這樣的垃圾桶擋在我面前,我就永遠無法跨過它。
楊恆均 廣州 2008-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