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從前一定是個修行的人,才會在今生作人的時候還能看到你們,還能到這樣的地方來。這個說法有道理嗎?」金鵡沉思著說,「那可也不盡然,你現在就可以看一看你們人中那些修行的人!」玉英用纖指一點,就有一個大寺院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在林木蓊鬱的山中,看到了莊嚴的山門,巍峨的寶塔,聽到了肅穆的鐘聲,這時金鵡看到了那禪房中手握經卷的高僧。「那高僧一定是大德之士啊!能讀佛主的經卷,又能理解其中的玄妙,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啊,我聽說是朝聞道,夕可死的!」金鵡忘情地說,其實金鵡曾得到過幾本經卷,可是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明白,連句子也弄不懂,就別說其中的深意了,所以今天看到這位讀經的僧人,那心中的酸甜苦辣還真是無法言說,覺得如自己這樣的陋質,對那高妙的佛語綸音也只能是望洋興嘆了。「金鵡不用自愧,你看見那僧人的腳了嗎?」金鵡驚奇的發現,那僧人的腳上竟有三根大鐵鏈子把他牢牢地鎖在地上,每一根鐵鏈子上都有一個用篆書寫的字,一根是名,一根是利,一根是情,每一個字都在不斷的變化著形象,一會兒變成美女鈔票,一會兒又變成厲鬼,圍著他大喊大叫,一會兒又變成數條小蛇,鑽入他的體內,在他的五臟六腑中大快朵頤。再看那僧人的五臟六腑早已是淋漓不全了。而且那鐵鏈子正拽著他往地下沉去。「這些鏈子是怎麽生成的呢?有這麽堅牢的鎖,那怎麽修成圓滿啊!」金鵡有些著急,「相由心生,對於下界的生命,你要是對他的處境不理解,那你最好是看看他的心。」 靈虛子說,啊,金鵡看到僧人那還算鮮艷的心臟,可是那心臟雖然還完好,但是卻從中間生出無數黑絲來,有三根比較粗壯些的,到腳上就變成三根長鐵鏈子,像植物的長蔓上開了花朵一樣。「這僧人雖然誦佛經,可是修行得不好啊!」金鵡心存遺憾。「他在你們三界的宗教界,早已在口碑中成佛成聖了,可是在神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地獄之鬼。」靈虛子沉痛的說。
「可是你看那個傻和尚!」在玉英的指點下,金鵡看到一脈清溪,一個胖大和尚正在汗流浹背的取水,那樣子真是粗蠢得很,「這個人好像沒有多少靈氣的,他做和尚,會有成就嗎?」金鵡懷疑地說。「他要是做一個農夫還是滿不錯的。」玉英笑起來。「如果用人的話來說,你這就叫有眼不識金鑲玉了!你看看他的腳,你看看他的步態,挑著那麽重的東西,幾乎都快飛起來了,那可不光是有力氣就能做到的啊!」金鵡看見了這個胖和尚的腳,有一隻同地面幾乎完全沒有了接觸,所以在他走路的時候,那隻腳是飄著的,而另一隻腳卻只有一個很細的黑繩拖在地上,所以他走路的時候,身子是一歪一歪的。「這是他的那一點情的執著,可能今天就要斷掉了!」靈虛子拈鬚而笑。「那麽他就不屬於你們人中的一員了,他雖然還在人中,卻不是那一層的生命了。」玉英進一步解釋。只見那和尚回到禪房開始唸經打坐。金鵡發現他那腳上的細繩正在消失,一會兒就無影無蹤了,那和尚一下子從蒲團上飄起來。他歡喜異常,跑出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的幾個燒火做飯的朋友,但是過一會兒,這個和尚就被關起來了。因為那個讀經書的主持說他在造謠惑眾。「這個傻和尚真是!」金鵡憤憤,「你也不用不平,這也是他應有的一關,冥冥中一切都是有安排的,你一點也不用在意,安排這場戲導演的水平可是非常了得啊!」靈虛子呵呵笑著往前走了。
靈虛子踏上一片彩雲,冉冉地飛走了;玉英立時化成一隻五彩大鸚鵡背上金鵡追去,在一個山洞前落下,「到家了!」靈虛子嘆了口氣說,「這才是神仙洞府呢!」只見那洞門外,在白霧繚繞中有著巨大的煉丹爐,打坐用的滑潔的巨石,那洞口更是綠蘿垂線,繁花吐蕊。而洞中則又展開了一方天地,石床上坐著一個道人,在正襟危坐地在讀經,目光迷漓,看那神態好像早已沉於經卷中,不知漢魏了。「怎麽又是一個靈虛子!」金鵡玩笑說,可是走過去,才發現真真是靈虛子無疑,正不知如何時,自己一下子與那道人合而為一了,覺得就像從高處掉到深潭一樣,渾身一震,低頭看時自己已經坐在蒲團之上了,「怎麽了,那個道人呢?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金鵡大驚。玉英和靈虛子燦然大樂,金鵡一下子變成了那個高高的道人,身穿道袍,手持長拂,一摸下巴,竟然也是長鬚飄然。他傻傻地站起來,無所適從,心中怨恨著那兩個搞惡作劇的人,一時氣得要死。但只一會兒她就平靜下來了,她覺得自己就應該是這樣的,而且這裡的一切,自己是那樣的熟悉,她撫摸著長拂,審視著那個丹爐,觀察著架上鸚鵡,他覺得這是自己修行的地方啊,好像自己也只不過是才出去辦了點事,而現在回來了,這兒是一點也不陌生的啊,可是那個金鵡又是怎麽回事呢?她陷入了沉思。
漸漸地他想起了自己在洞中苦修勤煉的日子,努力地培養著自己柔弱丶謙下丶不爭的道德胸懷,努力的使自己逐漸恢復純淨,使之合於在道。每日來以風露為養命之源,吸取日精彩收月華為修煉之道。竟然也經歷幾百年的風風雨雨,而後靈智大開,而且能翱翔於天外,飛馳於山林。有了無數變化之術,自覺已經得道,可以與天地山川同其壽命了。就在他淋浴焚香,準備回歸天界的時候,他竟在那一瞬間看到那個元嬰駕著那個道體電光閃閃飛升了,而自己則像一個鬼魂一樣在洞中迷迷惑惑的跑來跑去,不但不能飛,而且沒有了變化的功能,失去了所有能力,「怎麽會這樣?那個飛走的騙子是誰?」他大叫著,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不知過了多久,他呆呆地坐在那個丹爐前,無所事事,這時他看見無數靈界的生命在他身邊徘徊微笑。「人,想得道是不可能的,當真像顯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你不用心碎了,你得到的東西在下界。」一個老神仙撫摸著他那蓬亂的長發告訴他。這時他低頭看見了人間自己的華屋和妻妾。「不,我不要那些!」他已修道多年,早已視那些東西如糞土,怎麽還能接受?他傷心的哭著離開了山洞,到處遊蕩。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有一個巨神出現自己的面前,像是佛,可又像是道,他伸出了手,把他放在自己溫暖的手心裏,他的心立刻就受到了安慰,他睡著了。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襁褓中了。
「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不過那騙子實在可恨,如果見到他,我是一定要同他擺擺平的,這種掠奪難道不是最無恥最殘酷的嗎?」那道人一下子恢復了金鵡的本相,憤怒得滿臉通紅,只不過還是道裝。「金鵡,你要找的那個騙子就是我!」靈虛子看著她,長時間的不說話,金鵡的淚水刷刷的往下流,她又迷糊了,怎麽這個自己一向視作神明的仙人會是搶劫自己,使自己曾經落到了那麽痛苦的境地的人呢?「你現在又來了,可我今生不修道,也不修佛,你還想搶劫什麽?!」金鵡很不客氣的說。「金鵡啊,這一切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這是宇宙中的安排,如果宇宙安排了你上天,我是不敢把你的功全部帶走的,那是犯天條的事,犯了天條的生命,還能在宇宙中存在嗎?我們的那種修煉方法是宇宙的安排,那一世我是你的一個副元神,你只是我修煉的一個載體罷了,你覺得你在修,可是你是不得功的,那功都在我身上,所以我走了,你就一無所有了。」金鵡痛苦的啜泣,「因為三界的骯髒,神是不准人類修上去的,修煉對人來說,只是一種文化,只是奠定一種理念,使人類社會保持著人的道德罷了。可是今後,就會有了變化,所以我來幫你,欠人家的一定要還,請金鵡你不要耿耿於懷!你記得我說過,你有恩於我的話嗎?你今天該明白了吧!」靈虛子侃侃而談,金鵡也只好無可奈何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