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全文:
地震發生三天後的5月15日,中午過後接到消防局打來的電話,得知我將作為國際緊急救援隊的一員被派往中國。我雖然時刻準備著出發,但派遣一旦決定後還是不知道從何著手,是該先向上司報告還是先和妻子取得聯繫?我對自己的動搖感到有些可恥,在心中對自己說"要冷靜、要沉著"。我在不知不覺中抵達了成田機場,整個路程似乎只用了幾分鐘。
我們作為第二批日本救援隊員於16日乘日航包機前往成都。即將抵達時,乘務員在艙內廣播說"不知道有多少受災者每天在不安中度過,他們一定發自內心地期盼大家的到來"。一陣沉默後,全體隊員們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我快要落淚了。
到了成都後,我們乘巴士前往第一批隊員正在進行救援的四川省青川縣,沿著溪谷和山間公路行駛了約100公里。比二層家屋還大的巨石滾落在道路上,碾壓了卡車和乘用車。看到這副光景,讓人感到身處死地。行駛過程中我想盡量確保睡眠,但沒能睡著。結果我們未能在青川縣展開救援,轉而前往北川縣。我很焦急,希望能盡早進入救援。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北川第一中學開始了救援活動。我聽說這個中學的升學率在縣裡首屈一指,學生從13歲到18歲不等,因為是寄宿制,許多學生遠地來此就學。五層教學樓的一層和二層完全垮塌了。在水泥地板和樑柱之間擠壓著許多一看便知是孩子們的胳膊和腿腳。
之前我聽說有數百名孩子被活埋,但還半信半疑地覺得"世上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吧"。實際看到胳膊和腿腳後我愕然了,信息是真實的,面對這種悲狀該從何做起?廢墟中沒有人對我們的呼喊聲作出反應。
救援隊被分為倖存者搜尋班和救出班,我負責救出。救援開始後不久,我們打碎了倒塌的磚牆和水泥牆,從下面搬出一個女孩子。隨著挖掘的進展不斷有孩子的身體出現,年齡都在十三四歲,有的手中還拿著手機。儘管他們顯然都已經死了,但我們不能讓他們在30多度高溫中被壓在沈重的水泥下。我們不顧一切地挖掘。
我們只想把孩子的遺體交給他們的家人。我想如果活下來的父母和家人正在尋找孩子,我一定要碰上他們。為了不留下心理創傷,我們一直注意不要太在意遺體,但隊員們都在小聲地說"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教室裡面散亂著眼鏡、手錶、寫有工整字跡的筆記本、課本和手工製作的提包。我彷彿看到孩子們在快樂地玩耍。他們生前一定是被父母和身邊人們所鍾愛的寶貝;他們本來能好好學習,將來大有作為,然後就業結婚成家,度過幸福的一生......想到這些,巨大的無奈讓我的喉嚨有些哽咽。
後來有醫療隊的醫生說:"這些孩子們在霎那間被壓在牆下,想來他們沒有感到痛苦。"這讓我心裏多少好受了些。而後我們在校舍的地板上鑽了幾個直徑約60毫米的小孔,用攝像頭搜索,還搜索了電磁波探測裝置顯示出有反應的場所。遺憾的是沒有發現倖存者。
救助過程中發生多次餘震,不知道頭上的廢墟何時會崩塌。我對隊員們說萬一這裡塌了就逃生,大家都做好了從4米高的窗口跳下去的心理準備。我們和來自北京的消防隊員們一同進行救助。雖然語言不通,但大家共用器材,在有崩塌危險的地方彼此努力確保對方的安全。為了救出受災者這個共同目的,我覺得大家並不很需要語言。
離開日本時和回國後,許多人問我"是不是更早進入災區就能挽救許多人"。我覺得是這樣,無論國內國外,災害發生時迅速派遣(救援隊)是今後的課題。但是,我們的工作是在彼時彼地盡最大努力,在此次的派遣中,我們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了。"希望救出人的是日本救援隊",這雖然是我們的自負,但對於獲救者而言,被誰救出的並不重要。
我祝願活下來的人們能夠超越悲痛,早日重建家園。我深深祈禱現在的廢墟中已經沒有尚未被發覺而正等待救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