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新華社播報安徽阜陽市政府提供的消息，該市發生腸道病毒EV71感染，3月以來致789人患病，19人死亡。同日《民主與法制時報》報導披露，該病在當地出現大量傳言時，政府闢謠說，有幾名嬰幼兒因春季呼吸道疾病夭折，且幾例病情無傳染聯繫。
人們已經習慣於把任何一種與事實不符的流行性消息稱為謠言，而謠言被看成一種"製造品"，它是出於惡的動機而製造，因為不明真相而傳播，於是抓住製造者、勸止傳播者成為基本的思路。
我並不否認這種典型的謠言是存在的，但更多的時候，與事實不符的流行性消息不過是傳言而已，人們確實不明真相，但傳言的源頭未必一定誰惡意製造。將所有不實的流行性消息都定性為謠言，毫無道理。
在安徽阜陽EV71感染事件中，市政府曾經出面"闢謠"。闢謠的對像當然是謠言，這就是說，當地在事件發生後出現了社會的普遍關注和相關說法，而這些說法被定性為謠言。但是，社會上關於流行疾病的說法真的是謠言嗎？阜陽確實出現了這樣的流行疾病，確實有人因此而死亡，傳言雖然可能並不準確，但它仍然道出了事實，而非被惡意製造，它之所以不準確，是因為沒有人提供準確的信息，傳播消息的人們並不樂於這種不準確，他們恰好需要準確的消息。
可是，闢謠的市政府又提供了什麼呢？它提供的不是真實的情況，而是虛假的安慰，它置市民的生命安危於不顧，弱化事件的性質、縮小死亡的數字、更改感染的性質。相對於傳言，這樣的信息不是離真實更遠嗎，然而它還被冠冕堂皇地稱為"闢謠"。
安徽阜陽市政府的所謂"闢謠"，即使不能說是造謠，也應當說是撒謊。它與造謠的唯一區別，只是我傾向於認為它沒有惡意。這種"無惡意"可能引致的麻痺後果，比"有惡意"可能帶來的驚恐，未必不會造成更大的生命損失，但就本意來說，它是要避免真實情況所可能產生的驚慌。但它是故意而為。
哪怕是謠言，故意而為的只是謠言的製造者，大多數傳播者是不明真相，而闢謠是以權威面孔出現的，謊言闢謠不過是以權威面孔來發布一種宣稱無惡意的虛假信息。如果說謠言是使人將信將疑，闢謠則是要使人確鑿不疑，謊言闢謠就是要讓人確信謊言。
謊言闢謠的惡劣性，不只在於它使人在愚昧狀態下虛幻地生活，而且在於一旦謊言被揭穿，社會也會從虛幻的幸福轉入巨大的道德困境，甚至形成一種相互效法的 "撒謊效應"。如果權威機關可以公然發布謊言，那麼社會其它方面撒謊難道還需要有什麼"激烈的思想鬥爭"，受到什麼道德羈絆嗎？久而久之，一個謊言的世界就會建立起來。
能夠確認安徽阜陽的闢謠是撒謊嗎？是的，那就是謊言。因為當時流行的不是簡單的春季呼吸道感染，因為它致死的不是幾個人，因為它不是不相互感染。可能當時阜陽市政府也不明白致病原因是EV71病毒啊，我不排除這種情況，但阜陽市政府的闢謠仍然是謊言，因為你可以不明白是什麼病毒，但應該已經知道它的具有流行病的特徵，知道它不是一般的呼吸道感染，知道有多少病亡者，還應該知道你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病毒引起。總之，你知道的情況，與你發布的情況並不一致，你要人相信的東西，其實並非事實。
現在可以說了，安徽阜陽在流行感染上沒有謠言，只有傳言。傳言雖不準確，但大致真實。市政府所謂闢謠，不過是對近於真實的傳言的反駁，它所使用的武器則是撒謊，它比傳言離真實要遠得多。對一個撒謊的政府，還能說什麼呢？
2008-4-28
附記：新華社報導，截至4月29日，安徽阜陽EV71病毒感染病例為1884例，死亡20例。蹊蹺，4月27日報導，累計還只有789例，兩天過後就累計達到1884例，兩天就多出近1100例，沒這麼恐怖吧。是原來報告的數字有埋伏？我們又怎麼知道現在的數字就一定沒有埋伏了呢？連個數字都閃閃躲躲，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
2008-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