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移民改變的不單是原有的生活方式,更有難以磨滅的人生軌跡。曾經走過的歲月承載著風雨,如樹木的年輪般層層包裹。重拾留存的移民之初的點滴瑣事,能令人更加珍惜今日的生活。
風雪勾起移民加拿大的陳年往事
多倫多的天空今冬就像漏了一樣,大雪一場接一場,地面一直就沒有清爽過,已經進入三月,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今年是舉家移居加拿大以來印象頗為深刻的三個冬季之一。上一次是1999年1月,幾場大雪接踵而至,降雪量達118厘米,時任多倫多市長的拉斯曼請求聯邦政府派遣軍隊入城解困,後成為外人的笑柄。還有一個風雪的冬季則是令人難以忘懷的移民之初。
1996年的最後一天,懷著對新生活的憧憬,我們一家三口搭乘灰狗長途大巴從美國南部進入加拿大。因大雪阻路,從水牛城抵達多倫多已經是中午時分,比原定時間晚點2個多小時。
通常,人們都會將一些重要的日子牢記在心,如生日、結婚紀念日等。1996年12月31日這一天便是如此,這是我們舉家移民加拿大的初始之日,但那個飄雪的冬季首先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不大不小五個隨身攜帶的行李箱便是我們三口之家的全部家當。後來,太太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們就像燕子一樣忙來忙去銜泥含草一點點筑巢,剛剛建好又不得不再次遷移。的確如此,追求美好的生活和幸福的人生就注定要學會取捨。
住在城市外圍的朋友已提前為我們在多倫多西區Bloor St/ Dundas St W找好住處,是轉租一個月的高樓公寓,內部空空如也。好在有帶來的少許行李,沒有床鋪,全家只好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我們的移民生活便是從這樣的日子開始。
記得頭一個月內的天氣狀況極差,幾乎沒有見過太陽露出臉面。住在高層公寓樓上向外眺望,雪花漫天飛舞,街上人往車來,清理過後的人行道在積雪中更像戰壕一樣隨街道向遠處延伸。移民之初,興奮之情尚未消退,利用短暫的風停雪歇之際,全家人便饒有興致地外出踏雪,四處遊蕩,還在風雪之中登上多倫多的地標建築CN塔。
有的朋友時常驚訝於我對一些街區及路旁店面的熟悉程度,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很多街道那時完全是一步步用腳走過來的,與駕車一晃而過相比,顯然是步行對街道兩旁的景致印象深刻。記得落地之初,首先去辦俗稱"工卡"的社會保險卡(SIN),便手持地圖,從暫住之處沿Bloor街一路向西走到Islington大道。還有一次去看朋友,找到大致的位置,便沿央街北上一直步行到Finch,也算是沿街掃景。
2008年的除夕之夜也迎來一場風雪交加的大雪,雪後次日外出去High Park賞景,不知不覺間又來到當年登陸時暫住一月的高層公寓樓和鄰近的購物中心。夜色已經降臨,周遭的環境依舊,汽車停在已經關門的商店外,引擎還在運轉供暖。一輛鏟雪車的司機過來說,鏟雪工作馬上就要開始,最好不要停在這裡。我回答說,只是在這裡停留片刻。
鏟雪車司機可能無法想像,我們此時此刻正在這裡追憶歷史,這裡曾經是我們移民生活的開端,全家的第一件傢俱──兩把簡單的折疊椅便是在Zellers購買。儘管後來歷經數次搬遷,但那兩把椅子卻一直沒有捨得丟棄,在家中已經被敬為歷史文物存放在地下室中。加拿大的歷史不過一百四十年,這兩把椅子至今也已經有十一年的歷史。
移民之初,並沒有意識到在加拿大找專業工作的難度,甚至於找普通的工廠工作也遠比想像的艱辛。等待工卡期間,在中英文報紙上看到招聘的資訊遍地,一度麻痺了自己的情緒。自己的專業工作比較偏僻,在Job Bank上,三個月才看見唯一的一份相關工作資訊,而且是招聘部門經理,於是,將修改好的頗有針對性的簡歷傳真過去,但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那個年代的就業環境非常之差,記得申請餐館的洗碗工或Bus Boy,都竟然需要簡歷和介紹人,找工作之難超出現在人們的想像。媒體公布的全加失業率徘徊在9.7%,也就是差不多10人之中便有1個人沒有工作,而新來的移民身為隱性失業者,還沒有計算在這個統計數據之內。
記得在街角咖啡店拿到免費的Employment News時常有工廠的招工信息,便搭乘TTC前往應聘,只見公交車一停,下來十幾個人都是同一個目的地,站台上十幾個人看來也是剛剛從現場出來搭車回家,一進工廠,還有幾十個人在排隊填表。
場面最為壯觀的是航空公司的招聘,已經記不清當時是Canadian Airline還是Air Canada,在皮爾遜機場附近的一間酒店,前往應聘的人數以千計,一撥撥人流按工作人員的指令進進出出,場面火爆無比。後來,一家新開的Wal- Mart店的招聘吸引大批求職者趨之若□,當時還成為本地電視新聞報導的熱點。
不幸的是,即使這樣的工作也始終沒有落到自己的頭上。有人指點說,是簡歷寫的太實,主要是因為國內的學歷,如果寫高中畢業,反而有機會進入工廠謀得一職。
一直以來,各類招聘廣告中的"加拿大經驗"是新移民找工的攔路虎。移居這個新的國度,不可能有本地經驗,沒有本地經驗便不能找工作。"加拿大經驗"對新移民而言是一個兩難的悖論,更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在華人圈子中找工作也是困難重重,主要是因為不會廣東話。如今,連政府官員在拜年時都要講幾句普通話以顯示對社區的親近。但在那個年代,街道上聽到幾句普通話都會令人感到格外親切,雖然彼此之間並不相識,但往往都會相互寒暄幾句。十一年前的華人社區便是如此情形。
多次碰壁之後,妻子在一間華人製衣廠謀得第一份工作。她屬於手巧型的女人,對居家縫補之活可以輕鬆拿下,但對於本地製衣廠機械化流水作業的單針、雙針、扎骨、剪線的這些專業術語可以說沒有一點概念,但為家庭生計,也勇敢地衝到第一線。
記得第一天在衣廠做工,計件的單針活計只掙到3元錢,還不夠往返的TTC車資(單程價當時是1.60元),她自己心裏過意不去,便從近King St / Spadina Ave工廠步行數公里走回家中。
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則是戶外推銷。一家推銷天燃氣的公司總算給回信,交25元培訓費只換來一張工作佩帶的胸牌,經過簡短的培訓便匆匆上崗。記得1997年3月初的一天,一男一女兩個工頭駕車把我們幾個新手甩到地圖標示的一個小區內。
在日間,身著厚厚的冬衣尚能抵禦戶外的低溫,沿街一戶戶敲門過去,或者沒有人回應,或者遭到善意的拒絕,臨近傍晚,下班的人們陸續返回,自己和同伴按要求再次去回敲當時沒人應門的住宅。
入夜時分,寒氣漸襲上身,風雪再度降臨,工頭不知道在哪裡品賞咖啡,指定的接頭地點巴士站沒有玻璃候車亭,只有孤立的一根站柱。我和同伴試圖走進鄰近的一間小學避寒,雖然學校燈光微現,但大門緊閉,於是只好躲在門旁略微內縮的建築空間內,直到工頭的最終出現。
結算一天的戰果,總算簽到兩張煤氣供應單。不過,工作合同協議上標明,每天平均需要簽10張單方能領取佣金,而且實習兩週後轉正才能領取微量的底薪。在冬日的嚴寒之下,這個移民加拿大後獲得的第一份工作,自己僅僅工作一天,便知難而退。作為歷史回顧,很想知道這間公司的近況,但網路檢索卻沒有發現一絲痕跡。
移民改變的不單是原有的生活方式,更有難以磨滅的人生軌跡。後來,自己進入餐館打工,步入學校充電,跨入IT行業編程,直至無意間跳入現在的這個行業,而這些都不在自己移民之初的設想範疇之內。
年復一年,春華秋實,曾經走過的歲月承載著風雨,如樹木的年輪般層層包裹。十一年過去,漸漸地,汽車有了,房子有了,孩子也上了心儀的大學,我們的移民之路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般一路踏過來。重拾留存的移民之初的點滴瑣事,勾描出移民加拿大所歷經的磨難和歡樂片斷,也算是人生歷程中的一個記憶標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