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同事送去醫院,被診斷是嚴重的關節炎。以前我曾見過不少鄉下的關節炎患者,大多永遠拄上了枴杖或癱倒在床,難道我也會成為一個不能自食其力的殘疾者嗎?其時正是我人生的關鍵時期,我因為發表了一些詩歌散文,被聘到縣城試用三年,如果出色就會被留下,正式辦理戶口和工作關係,否則就得繼續回家務農。我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第三天的上午,父親聞訊趕來。他背著我,到市裡,進省城,求醫問藥,兩個多月過去,我的病情沒有絲毫緩和。沮喪的我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不睡,幾天下來就形銷骨立了。
一個雪後初睛的上午,父親披上一件補著補丁的黑棉襖,說:"走,今天俺帶你去見一個名人。""名人?!"
父親鄭重地對我說:"他建了一個磚牆瓦屋的庭院,還在山上拓了十幾畝果園,咱方圓上百裡的人都知道他呢。"
這算什麼偉大的業績?我覺得父親真可笑,但父親樂呵呵地套好架子車,在車上鋪了條棉被,就拉著我上路了。
我們在冰天雪地的崎嶇山路上趔趄了大半天,下午才來到一座青磚紅瓦的庭院旁。父親去叩門,一會兒門開了,父親說:"這是你表叔,那個名人啊。"我坐起身子四處看,沒見人,正納悶,一個粗門大嗓的聲音像從地底爆出來:"表叔在這兒呢。"
我尋聲望去,頓時愣了--名人竟是個趴在馬扎上的跛子!他幾乎沒有下肢,正一隻手握著一隻馬扎往前挪。這樣的人竟然蓋起了大瓦屋,又在荒山上開墾了十幾畝果田!
坐在他寬敞明亮地堂屋裡,我仍在驚嘆之中,他爽朗地一笑:"沒啥,別人不都這樣嗎?"他又揚揚手中的馬扎:"俺能成名人,不就因為咱殘疾?如果是個健全人,蓋個房開個荒山,咋會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
我不知不覺被他的樂觀所感染,情緒也明朗了。第二天回家時,父親邊拉車邊跟我拉呱兒:"健全人稿子寫得好的,天下海了去,但殘疾人能寫到你這個程度的,就極少了,更受人敬仰。即使腿真壞了,堅持寫,劣勢也會變成優勢。"
我明白了父親帶我訪"名人"的用意,眼睛慢慢濕了。後來我的關節炎用民間一個偏方治好了,但我常常想起那次和父親一起造訪"名人"的故事,在別人有文憑而我沒有文憑的時候,在別人有各種社會關係而我僅靠自己的雙手去拚搏的時候,在別人有優勢可靠而我只能自己咬著牙關的時候......
這世界上,沒有一種優勢是絕對的,也沒有一種劣勢是永遠的,常常,優勢會不知不覺變成我們的劣勢,而劣勢,如果換一種角度去審視,或許就是我們自身的優勢。
一切,都在於你用心靈的哪個角度去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