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士兵突擊》是中國人的"阿甘正傳"。我感覺這個類比很有道理,但遠不夠準確豐富。許三多有與阿甘類似的成長經歷,但他的"成功"寄寓了更多的社會期待。可以說,《士兵突擊》或許三多,是我們這個社會的"白日夢"。
"白日夢"在這裡沒有貶義。電影一向被稱為"造夢工廠",影視等文藝作品就是為滿足人們的精神文化需求而生產的。偽造華南虎照片是對大眾的欺騙,不能容忍;年畫華南虎卻是藝術作品,可以滿足人們選擇性的審美需要,與"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個虎拖羊"無關。
同樣是表現軍旅生活的電視劇,《士兵突擊》比以戰爭年代為人物背景的《亮劍》更有當下性;士兵許三多的命運和傳奇性經歷,比《DA師》師長"王志文"的成長史,更貼近老百姓的生活經驗。這使人們更容易入戲入夢。
若要用一句話來表達對《士兵突擊》的觀感,我會套改一句語錄來形容:"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許三多就最講認真。"什麼叫"認真"?第一是當真,第二是較真。當下這個社會,最稀罕的就是"認真"二字。言行相悖,名實相反,主客易位,所謂"潛規則"就是比明規則顯規則即黨紀國法道德口號更有力更有效的"規則"。誰要把報紙上台面上講的話當真,甚至誰要輕信親朋好友的話,誰就有可能被當作傻子、呆子。這種什麼都不能當真、更不能較真的社會現實,恐怖到了所謂"殺熟",到了不但需要母親而且要警察來提醒你不理睬陌生人的程度。而許三多卻是一個什麼都當真都較真的人,實心眼,死心眼,以致他的同村同學、夥伴、戰友、精明人成才對他常常直呼"呆子";以致最同情他、愛護他、器重他的班長史今,在臨別前也忍不住拿他的認真開了一個玩笑,命令背對自己的許三多立正,自己卻走了,讓他傻站了好久。
"認真"的第一個好處是誠信。誠信一是要相信別人的話並照著去做。他相信生活要有意義,在駐訓場默默修路而感動了別人並提升了自己;他身體力行鋼七連的信條"不放棄,不拋棄",艱苦訓練成了尖子兵,選拔競爭中不丟下戰友......這在當下太難了,因為可以不假思索信任的人和言不多,猜疑成風。雖然許三多的成長,與他遇到了招兵人和班長史今、702團王團長、特種兵中隊長袁朗等理解和賞識他的領導者有很大的關係,但我相信這不是不可能的,不是粉飾現實;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好人多,只是被扭曲了,人們不再互相信任。誠信另一條是信守承諾。可以說沒有班長史今,就沒有許三多的成長。而史今的行為動機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兌現招兵時"把許三多帶成一個堂堂正正的兵"的諾言。史今是用心講這句話的,他真的努力去做到。
"認真"的第二個好處是處世簡單。電視劇的最後一集有許三多與袁朗圍繞成才的去留而起興的關於簡單與複雜的談論。許三多這個頭腦簡單的人對自省改過的成才不持成見,終於說服了袁朗不再次攆走成才。我們多麼希望這個世界的人際關係變得簡單明確,像許三多那樣一切照條規和道德律令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花費那麼多心思謀取自己的利益,不用時刻對人保持戒心。"簡單",就是性格純樸,就是心地輕鬆,是值得人過的生活。一些到過歐美發達國家的人,最讚賞的就是人家沒有那麼多防人之心,沒有那麼複雜的揣摩迎奉。
與認真、誠信、簡單有關,許三多沒有那麼多心眼,許三多執著,因此他也是最重情義的。《士兵突擊》之所以取得成功,與它的"煽情"也有很大的關係。一開始就渲染了史今的同情心。沒有同樣出身於貧苦農家的史今將心比心的憐惜,許三多不可能有入伍的機會。許三多與紅三連五班戰友的離別、與鋼七連戰友的離別,與"伯樂"史今的離別,為打死了那個不想死的女毒販而陷入精神危機,對不怎麼樣的父兄的關愛與依戀,還有與小時一直欺負他的成才的關係,等等,都有很重的戲份,佔了劇情一半左右的篇幅。正是這些情感表演,使這部"和尚"長劇富於人情味和吸引力。
當然,這部電視劇迎合(換"切合"就沒有貶義了)人們精神需要的,還有很多關節,比如"平常心"。這是光電碩士、少校吳哲的口頭禪,許三多做得也很好。在看守被撤消編製的鋼七連營房而重新投閑置散的半年裡,他沒有焦慮,照樣一個人出操,這是中校袁朗挑選特種兵時很欣賞他的心理素質。在這個大夥急於"成功"、人心浮躁的年頭,保持"平常心"委實了不起。
總之,許三多的諸多品質是我們"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所以我們為他感動。文藝作品本來就是"苦悶的象徵",就具有"心理補償"的功能。電視劇不可能回答,怎樣讓我們都變成"許三多",過上簡單、純樸的生活。就像《梁祝》的愛情故事使我們感動,卻不可能教我們怎樣獲得婚姻自由。所以,"白日夢"醒了之後,我們擦乾感動的淚水,還要進一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