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蓮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藏
當夏日的第一朵蓮花綻放之時,髹著白漆的拱橋上的扶欄正迎向熾熱的陽光,映射出炫人的光暈,向池塘的四圍泛照它閃爍的明滅。柳條、樹叢,和矮草,蜷縮成曲面的躬歉,圈繞著荷塘中各色蓮花,輕柔地道聲早安。
畫家在畫布的橫向正中央決定繪下拱橋曲柱的同時,也為畫面的穩定力量找到了依靠,為了要使這種穩定力量不致因為中央橫跨一分為二的力量抵消,畫家在拱橋的左方安置了細碎的雜草叢,並施以深黯的陰影,一方面固定這座橋的基礎,使它不致懸空浮蕩,另一方面也可以為拱橋一分為二的上下空間傾注變化的可能,而拱橋曲柱由左到右,經綠色到藍紫的寬面,正提供這種安定和變化。
莫內不是不知道單一色相可能帶來畫面色彩的枯寂感,但他卻刻意強調這種枯寂的靜默,透過綠色色群的家族光譜和色系,巧妙地編織成一幅希望的天地,猶若畫家心中無染的淨土,是他精神的故里和心靈的原鄉;而這種寄託,卻靠著池面上紅、黃、白、紫的各色蓮花徹底的升華。
莫內借用東方浮世繪的圖騰,試圖從煩復的現世中,脫去沈重的枷鎖。拱橋代表著一個有起點和終點的生命記憶,而無人的橋面正象徵著記憶的消逝,或者是超越生與滅,開始與結束的二元對待,銷融這標誌著煩惱記憶的圖騰。
印象主義色光交織的畫風和流行潮,隨著日本浮世繪的引進,掀起了印象主義畫家們一片驚奇和狂熱,而莫內是第一個成功地調和並深化這種東西方美感的邂逅,不會徒然地迷失在這股浪潮中。
我們走進莫內晚年的圖畫世界,會驚訝地發現隨處蓮花盛開,陽光璀璨,昔日追奉的色光交融的聖境,此時,正賦予這突出的方圍神賜的衣彩、幻化著佛陀的慧智與耶穌的悲憫。
尤其是這張名為"睡蓮"的方框油畫(左圖),已然從幻夢中甦醒,閃爍著璃的明星,又復沉睡在遙遠的天邊,不再輪迴轉世於塵土飛颺的現世。
文明,不應是科技的名詞替換,它的峰頂代表著一種人類內心對和平、對美的呼喚,藝術和藝術創作活動,正是人類文明進程中關鍵的精神標記與心靈影跡,沒有這種平和及對審美的期待,再高的科技文明,仍然是野蠻和變裝後不同形式的粗魯。
倘若,文明不能帶來人類內心真正的和平與善美,或許,我們只能徜徉在人類自己筑構的圖畫中,冥想精神的超越,一如莫內彩筆下的蓮花,永遠沉睡在濛鴻的十方淨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