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作家高爾基在《義大利童話》中有一段話:"生活,就是為了一種神秘的東西,所做出的痛苦的犧牲。"
神秘的東西指的是什麼?高爾基的想法我不太明白,在我來看該是品味吧,活得有品味才不至於對不起自己了;如果工作是我的理性,生活就該是我的感性了;我一直盼著,把理性取得的財富,用來編織感性的生活,這才是人們該要的歷程;大多數人的與我相同也有一個夢,但夢卻太大了,以至於付出一輩子的心力,也未必得了,這些他人以為的人生大事,我卻當它如小事,但生活中一些被忽略的細節,如洗澡的方式,用什麼品牌的筆,做何種運動,與誰爬山,在晚餐里加上蕃茄,我卻視之為大事,因為它帶給我喜悅與浪漫;這便是心理學家貝克所謂的:"尋找生活的意義。"
一個不懂得自我疼惜的人,生活很容易淪為被操弄,根本少了色香味,人生苦短,不能錯了重來,這個想法激發我決心塑造自己的生活風格;生活是一件很平凡的東西,人們的責任就是讓它變得很不平凡。
當每個人都在工作與事業上花心思時,我早把注意的焦點移往日常的細節中,讓優雅的觀點幫幫自己,它是燈塔,指引我過想要的生活;經過這麼多年的工作,我自認為夠了,至少這一生之中,也許只有短短的八十年,拚搏了一、二十年真的夠了,我沒有偷懶,只是希望能把餘下來的時光,用來建立自己的美學,體會五官俱足的人生。
我是個天生迷戀色彩與香味的人,對於色澤有偏愛與想像,但以前卻因忙而遺漏這些美好,現在正是還原的機會了;我喜歡在餐桌上擺放一個水果盤,讓顏色各異的水果,分頭佔據不同方位,再用香花飾著,香草修邊,成就色香味俱足;別人當煮飯為苦事,我則當它是藝術,考究於杯、盤、碟之間的色彩與菜餚之間的關係,一頓迷人的午餐,必須黃、綠、紅、黑、白五色都全,花園裡的花草也是如此,我很難喜歡一種單調的綠,最好各種顏色都有,百花齊放才是美。
我一度用色彩來管理我的私人資料,紅色是作品合約,綠色是園藝剪報,黃色是親子資料,紫色則是演講的筆記本。
香水之類的化學藥劑,不太會引起我的注意,但天然的花香則會讓我流連,那是一種奢侈的味道,我樂花很多時間與金錢在香花上,屋頂花園上至少就有十種香花或者香草,隨手栽下幾朵,便能滿室生香了。
最近迷上一些老東西,我用它來佈置家園,幾個宜蘭帶回來的老瓮,種滿了睡蓮、萍蓬草、布袋蓮等等,讓花園多了莫內花園的意境,四、五十年前的碗盤,用來大口喝茶,輕鬆吃麵,快意飲湯,懷古味上心頭,舊的筆用來修改文章,一支支上鏈的老表,還可以發出悠揚的滴答聲。
時間是美的設計師,有了時間才可能做些有創意的事,這些年來我的人生順位重排,把閑暇的事看桿得比工作取財嚴肅,這大概是了未老得閑始是閑一語的影響,不再以為悠閑啜飲著茶與咖啡是一種罪惡,並且樂於花更多的時間在書房的擺設,或者整理荅裡島帶回來的戰利品,在一堆貝殼,一張畫,一個硯臺,一隻筆,一個小小的銀飾磨菇。
不願意花更多的時間謀奪財富,並非因為我很有錢,而是明白很多事情根本不是錢可以決定的,而且買都買不來的,更難為是它們彼此牴觸,有了錢便失去了閑情,無法天天有閑朝不同的方向蹀踱,不知道在沁寒的晨風中慢走的況味,或者閑坐草原的悠雅,更不瞭解撥出空來走入山中,看見類曼生,越過一條溪澗,前方有個洞,洞中魚蝦處處的妙境;現在更懂得春看春花,夏聽蟬鳴,秋賞灰白,冬天泡泡湯,它給了我短暫的喜悅與重生。
紀曉嵐的"事能知足心常愜,人到無求品自高"一詞,開始流淌成了我的生活寫照了,迷人的世界終於開啟,乍聞茅廉外,犬吠雞,恍似中世;竹窗下,蟬吟鵲噪,方知靜裡有乾坤。
雨中聽泉,風中看竹,不再事事挂礙,樵歌漁唱,洗盡塵土腸胃,絲竹管弦,一派山水清音,暖風春做酒,細雨夜窗棋,寬心自在做如來。
放下雜念處處閑的這些年,我真的可以很大聲告訴別人,我在過自己的生活了,而且很有品味哩。我真的聽見了美國首席室內設計師琳娜布朗的心聲:"生活竟可以如此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