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只是為了實現心中的那份理想",正是彭汪嘉康院士回國 的心境。訪談就在這麼一個深刻誠摯的言談中開始。爽朗、率直是彭汪院士給人的第一印象。頗有武俠小說中的女俠風範,滿腹經綸 侃侃而談,不讓鬚眉的氣勢夾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愉悅,如同與家中大姊的閒話家常。言談間可深刻感受到她一股強烈的使命感。出生在大陸,成長在臺灣,在美國工作了將近三分之一世紀,足跡遍及世界各地,然而內心那股對臺灣的熱情,絲毫未隨時間的消逝而
稍減。臺灣是孕育彭汪院士成長的搖籃,自視為臺灣的女兒,回饋這一片鄉土也就一直是院士心中的一個願望。在美期間,便經常利用短期休假返臺作研究工作。將國外的重要研究題目或制度系統移植到臺灣,藉以提升臺灣之研究水準。去年(一九九四)更毅然決然的放棄在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之職務及優渥的工作條件與環境,暫別了親人,回到臺灣,從零開始,建立癌病臨床研究中心。彭汪院士願意以自己的經驗付出自己的心力,將這一套在先進國家運作
良好,結合臨床與研究的制度移植到臺灣來。希望臺灣能早日與先進國家並駕齊驅,且造福臺灣成千上萬癌病患者。
祖父是清朝時派駐臺灣府城之命官,父親在臺從事地產生意,但是父親不只一次正告其兄弟姊妹們:"我所能夠給你們的最大家產,便是提供你們求學讀書,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他們瞭解求取知識才是將來謀生的屏障,如今彭汪院士將父親的這種寶貴觀念,同樣的正告她的子女,希望她的子女能求知,用自己的腳走自己的路。在中學期間,家裡有一小她十六歲之小弟,原本全家人呵護備至、視為至寶,是全家人生活重心及快樂泉源所在。後來他罹患肺炎,在醫藥不甚發達情況下,全家人睜著眼睛讓小弟離他們而去卻束手無策。悲痛及無奈,就在那時激發了她從醫救人的志願。
冥冥之中,似乎有位萬能造物者安排了彭汪院士一生的行程。在臺灣大學醫學院完成醫學教育之後,便前往美國接受外科醫師訓練,而在訓練即將結束之際,因緣際會又從臨床走向基礎研究。可是當她在基礎研究開創一片天地,學術地位普受肯定之時,亦從未放棄臨床工作。每週固定時數的急診室服務,豐富了她兼具臨床與基礎的工作經驗。因為這種背景,使得她在癌病研究中心的工作得心應手。如今臺灣成立癌病研究中心,主持該中心者,除了彭汪院士
這種具實務經驗,且兼有臨床與基礎研究背景者,確乎不作第二人想。在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癌病研究所服務期間,經常會接到友人介紹或輾轉透過關係請託而來的臺灣癌症患者。這些能前來國家衛生研究院治療的患者,大多在臺灣頗具社會地位或經濟地位,由於臺灣與美國之發生癌病趨勢不同,很多臺灣特有本土性癌病,例如肝癌,在美國並不一定熟悉。因此,彭汪院士便興起在臺灣建立一套如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癌病研究中心的機構。如此一來,治療資
源將可普遍供給一般有需要的患者,只要符合條件的病患,便可就近在臺進行醫療。所花費的金錢、時間將更節省,時效之掌握亦更迅速。其治療服務層面可擴展到社會各個階層,更重要的是大幅提升國內癌病治療之水準。她一心一意的要返臺貢獻己力的心願,藉此可以瞭解。只是此刻又面臨了"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愁緒,暫別家庭,孩子與先生因為教育與工作上的關係,無法陪伴她前來臺灣,這是她的一份遺憾。因此,她藉著"拚命工作"來紓解離愁。彭汪院士的工作狂熱除了其身邊的工作夥伴深切體認外,她的家人也感同身受。對於彭汪院士"拚命工作"的意涵可由她以前旅美時,偶爾利用假日留在家中陪陪孩子,她的子女會很正經的關切"媽媽今天為什麼沒去實驗室?身體不舒服嗎?"得到註解。
由外科臨床醫師步入基礎醫學研究,直到其研究成就斐然,普受國內外肯定,其中過程曲折。初遭受挫折後又遇貴人相助,奇蹟般的轉機,終使彭汪院士能在基礎癌病研究提出染色體不規則與癌病的密切關係。彭汪院士很謙卑的表示這是環境、機運,加上她個人的一些努力的成果。然而我們卻寧願相信成功總是落在能及時抓住稍縱即逝機會的人身上。彭汪院士在美,由外科住院醫師即將屆期進階期間,由於身為外國人及女人的雙重不適身份,使她在當時的
社會環境中必須有所抉擇,最後她選擇進入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跟隨 Dr. Emil FreiⅣ從事有關染色體的研究。當時人類染色體才剛發現不久,Dr. Emil Frei Ⅳ問她打算做那方面的研究時,她毫不思索的決定做與癌病相關的染色體研究。因為骨髓是 mitosis 很旺盛的組織且骨髓細胞很容易獲取。因此以選擇骨髓做為實驗材料是彭汪院士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樂觀主義派的彭汪院士不曾為無法留在臨床工作感到無奈受挫,進入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是她的選擇,因此她以最積極的態度投入研究工作。後來陸陸續續證明她在染色體與癌病關係的研究方向是絕對正確。彭汪院士首度發現血癌細胞之染色體中,某些核酸片段會有移位(translocation)、刪除(deletion)等現象。此等現像在其他類型癌細胞也先後獲得證實。許多的老人疾病亦發現染色體片斷化(fragmentation)情形。近來致癌基因及抑癌基因的發現,更合理的解釋上述染色體移位、刪除或片斷化與各種遺傳疾病、癌病或老人疾病的關係。因而更突顯彭汪院士早期洞察先機的研究方向。對於染色體與疾病關係之釐清,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她在國內及國外所獲得的肯定,由一九六八年
獲中華民國十大女傑出青年獎及一九七二年獲美國政府 Arthur Flemming Award,得到了不言可喻的印證。
為了返臺主持癌病研究中心,彭汪院士特地重返醫院,當了二年Oncology fellow,接受二年完整的癌病專科醫師臨床訓練,她自稱有備而來,委實當之無愧。對於基礎研究她甘之如飴,而持續臨床工作乃是希望基礎的研究成果能快速的應用在臨床治療上。因此,臨床經驗可幫助她築起基礎與臨床的橋樑。剛返臺的初期階段,最缺乏的是人才,於是便開始選擇年輕的臨床醫師著手進行訓練課程,積極培養人才。衛生署張博雅署長大力的支持,及吳大猷前院
長,李遠哲院長、吳成文、錢煦、曹安邦等院士的奔走協助,癌病研究中心方能漸漸的走上常軌。該中心目前尚有多項工作目標正在進行或剛要起步。癌病新藥開發的臨床試驗,一般分為三級( PhaseⅠ,Ⅱ,Ⅲ),目前臺灣已經能夠作PhaseⅠ及 PhaseⅡ的試驗。希望往後能建立第一級PhaseⅢ之臨床試驗。如此才能在臺灣做癌病藥物的開發與試驗。同時對癌病開創性療法或技術亦將有催生作用。基因療法是未來癌病治療的先進趨勢,由於楊文光教授自美返臺,加入癌病研究中心陣容,為基因療法之開發注入一劑強心劑,同時也解決人才不足的窘境。目前除了設立在榮總及台大的臨床癌病研究中心,為了擴大服務層面,及人才訓練的規模,希望不久的將來,其他醫療機構能夠仿效彭汪院士之努力,而使得臺灣北、中、南部能夠廣設癌病治療中心。所訓練出來的醫師,無論在基礎研究或臨床治療均具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因應研究中心的擴展,需要很多的領導人才,彭汪院士自認階段性任務完成後,也該把棒子交給年輕一代,人才的培訓是當務之急。擔任研究中心領導人無論在醫術或學術等各方面,都要有嚴格的要求。她希望在卸下任務之時,能面對一群全方位的年輕領導人,將癌病研究中心傳承下去。目前研究中心千頭萬緒,大小庶務幾乎事必躬親,甚至自己動手操作。凡事都在耐心的一點一滴推動下,期盼早日建立一個健康的癌病臨床研究中心的制度。
由於長期置身工作崗位,全力投入,對于先生、孩子總覺得相當虧欠,當完成癌病臨床中心之階段性任務,將棒子交給年輕人後,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回到先生及子女的身邊,重享天倫之樂。彭汪院士自認是一個非常平凡的人,跟大家一樣,有些心願希望能去實現,而目前所做的一切,正就是她心願的實。因此,樂在其中,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