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雷擊的人有十分之九是幸運的,因為他們能存活下來。但他們又是不幸的,因為會患上神秘的疾病,且不為世人注意。人們主要關注那些被雷劈死的人。這些雷擊倖存者聚集起來,自我療傷。
1、與一般人的想法相反,遭遇雷擊的人有十分之九能夠倖存下來
倖存者們站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講述他們自己的故事。史迪夫業已經歷過38次手術;瑪麗安納仍然沒有方向感,經常撞上桌子和門框;邁克不再需要枴杖;林達說起自己的霉運時幾乎泣不成聲,她24年間被閃電擊倒過4次。
在美國田納西州Pigeon Forge鎮一家旅館光線暗淡的會議室裡,這些五花八門無奇不有的故事佔據了半個上午的時間。附近不遠的多利伍德主題公園讓這個偏遠的小鎮登上了地圖,它的中心區是一長串旅遊勝地之所在,從遊樂場到碰碰車再到各種玩樂景點無所不有,其中包括一個仿造的礦井,並帶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溪流,遊客們在這裡可以興味盎然地挖掘沙礫層,尋找精美的石頭。在一條幽深小巷裡召開的「國際雷擊和電擊倖存者」世界大會,聽上去讓人覺得像另一處遊覽名勝,一個充滿怪誕荒唐的秀場。
大多數人想當然地認為,幾乎所有的雷擊都只會留下一小堆灰燼。但事實上,因雷擊而死者甚為鮮見。芝加哥大學醫學教授瑪麗·安娜·庫珀估計,遭遇雷擊的人有十分之九能夠倖存下來。閃電研究領域的專家之一庫珀,是每年負責組織雷擊倖存者世界大會的自助協會的成員。該協會目前已有1400名會員,包括許多來自美國之外的國家,他們中儘管有許多人受到雷電的嚴重傷害,但都因為倖存下來而不為世人注意,人們主要關注那些被雷電劈死的人。
最近,在德國北部城市溫德的一次足球賽中,3名女孩遭雷擊而倖存下來。這種事情比較常見,並非不可思議,真正幸運的是那些遭到雷擊而不會帶來長期身體損害的人。100多名聚集到Pigeon Forge的倖存者就沒那麼幸運,他們據說都受到莫名的疼痛、恐慌、嚴重的迷亂等後遺症的折磨,還面臨著說服世界上其他人相信他們所遭遇到的一切的挑戰。因為閃電很少留下顯而易見的灼傷傷疤,因此雷擊受害者很少有切實的證據證明他們所講的一切是真的。自助協會的會員吉米·塞格內裡說:「這個大會是唯一可以真實地講述自己遭遇到的一切的地方。」會議持續3天,它有研究雷擊專家的救助性發言,並投票選舉「年度倖存者」。
去年大會上的年度倖存者榮譽歸於被雷電擊倒4次的婦女林達·庫珀。她第一次遭到雷擊是24年前在一家郵局門前,第二次是在家中打電話時,第三次是在家洗盤子時閃電墜入她的臂彎,最後一次是閃電穿越開著的車窗擊倒她。即便對來自雷電多發的佛羅里達(這裡每平方公里每年有40次雷擊,而這個數字在德國則很少超過4次)的人來說,這樣頻繁地遭到雷擊也顯得太多了。但駭人聽聞的是,有人遭到雷擊的次數比林達更多,現在的記錄保持者是羅伊·蘇利文,他是美國弗吉尼亞州的一名公園護林員,被閃電擊倒過7次,最後因此去世了。
2、雷擊的後果各人之間互不相同,但一般都會留下莫名的後遺症
林達·庫珀第一次遭雷擊後失去了記憶。作為教師,她再也不能解答哪怕是最簡單的算術題。林達花費了整整10年時間才重新恢復思考能力。但那時候,閃電再度擊中了她。對與會的大多數人來說,一次雷擊就讓他們駭懼不已,雖然遭遇災難都已過去數年,但即使身材魁偉、強壯有力的男人在講到自己的經歷時仍然戰慄不止。
有個男子訴苦說,自從他遭到雷擊以來,他已經徹底「毀了」。現在他反應遲鈍,很容易迷失方向。另外一個男子失去了感知寒冷的能力。他說,每當他穿上夾克衫前,都看到他的雙臂變成藍色。一名婦女講閃電如何改變了她的人格,使她變得易怒、高度緊張和極其敏感。「我看著自己,感覺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她說。
雷內·特萊斯勒記得那天烏雲翻滾,天空變成了墨綠色。她正驅車前往上班的路上,因為即將遲到,行程非常匆促,她打開車窗以便晾乾自己剛剛洗過的濕漉漉的頭髮。閃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擊中了她,「像一把鑿岩錘擊中了我的牙齒」,她說,「那是我聽到過的最響的雷聲。」這起事故發生在數年前,但以前是一名藥劑師的雷內從此不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並且右小腿日漸萎縮,現在用枴杖協助行走。
雷擊的後果各人之間互不相同,完全難以預測。但所有遭遇雷擊者的一個共同點即是,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裏,他們的身體都暴露在數萬安培電荷之下,足可給數十億盞燈泡提供短暫的電力。他們受到傷害的程度主要取決於電流通過他們的身體導向地面的路徑。
澳大利亞科學家用綿羊進行試驗表明,當閃電擊中頭部,往往是通過頭顱的缺口處進入軀幹,眼睛、口和鼻子是帶有高度傳導神經束的潮濕入口。閃電的電流能夠不加區別地破壞各個腦細胞。有些人腦幹中的呼吸中心被破壞,而另外一些人則是更高級的大腦功能遭到損毀。他們共同的特點是記憶功能的喪失。
在遭到雷擊的瞬間,身體的動力系統同樣暴露在強大的壓力之下,雷電震動使得肌肉嚴重收縮,有時候因此造成骨骼折斷或脫臼。1969年夏天,史迪夫·馬斯布恩坐在他所工作的銀行的出納窗口,正在清理存款單時,閃電以令人恐怖的力量擊中了他的背部。當他再次恢復意識時,感到自己的雙腿麻木了,而且發不出聲音。「但我繼續工作完當天剩餘的時間」,馬斯布恩說。他的同事認為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其他沒有什麼不正常,直到第二天,他們才發現閃電擊斷了他的脊樑骨。
接下來的15年裡,馬斯布恩力圖讓人們承認他是一位雷擊受害者,他從一個醫生到另外一個醫生處診斷,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手術。20世紀90年代初,他建立了自己的協會並召開了第一次世界大會。自那之後,他已勸服17個雷擊受害者不要自殺,儘管他自己的倖存也是一個挑戰,但大多數時候總是保持堅強樂觀。
馬斯布恩沒有外表傷痕,如同它的破壞性一樣,雷擊很少留下顯見的證據,深度燒傷的發生率不到5%。相反,燒傷是電擊的典型特徵,人們往往把它與雷擊不恰當地等同起來。當然,Pigeon Forge也歡迎電擊的倖存者。例如,布裡安用自己的雙腳駕駛著大型貨車前來參加會議,他在高壓電線上失去了自己的雙臂。
3、在人們眼裡,雷擊倖存者往往是喋喋不休抱怨的一個憂鬱症患者
在遇到電擊的情況下,電流每秒60次在人體內不斷改變方向,造成突然的牙關緊閉,受害人作為傳導器,時常不能脫離電流,因此導致燒傷。而閃電則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在人體內運行,整個過程僅持續幾毫秒。由於皮膚是相對絕緣的電流傳導器,大多數電荷經由身體表面直接傳到地面,因此挽救了多數受害者的性命。
邁克在高爾夫球場上遭到雷擊,他像火箭般地從鞋子裡被扔到空中,等身體落地時心臟已經停止跳動。其他打高爾夫球的人趕來救助時,看到他的身體正在冒蒸汽。鋸齒型閃電在瞬間將空氣熾烤到3萬攝氏度,皮膚上的汗水或雨水在這種溫度下突然爆炸。有時候,這種濕氣的爆炸把受害者的衣服和鞋子撕裂得粉碎,如果灼傷,通常就是這些突然升溫的蒸汽所燙的。
這是閃電導致當即死亡的唯一方式:也就是如同邁克的情況那樣,造成心臟停跳。但急救醫療人員設法讓邁克活了過來,他昏迷四周後醒來,這個曾經精力充沛的帆板運動員和滑雪愛好者,從此不得不為諸如吞嚥和移動腳趾頭這樣簡單的事情痛苦地一學再學。事故發生數年過去了,他仍然被胳膊上尖利的疼痛和刺麻以及雙腿完全喪失感覺所折磨。
即便如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邁克仍比其他倖存者境況要好。雷擊的結果顯而易見,並且有很多目擊者。在人們眼裡,雷擊倖存者怪異的感覺往往不是別的,只是一個憂鬱症患者喋喋不休的抱怨。但邁克此前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一家大銀行的副總裁,他有足夠的信譽避免人們的這種猜疑。然而,邁克也面臨著日益增長的懷疑和惱怒,人們認為他到現在應該從過去的創傷中恢復過來了。即使醫生也不抱同情態度,因為雷擊非常罕見,醫生極少能辨別出病徵。
神經細胞能夠傳導電流,這使它們很容易受到雷擊的傷害。倖存者可能面臨著莫名的肌肉無力、排汗障礙、恐慌壓迫症和劇烈的心跳。有些人突然成為失眠症患者,受損的神經細胞給他們帶來尖銳的疼痛。換句話來說就是,他們的身體陷入了一場暴烈的叛亂場景。
有些症狀要等幾年後才出現,這些似乎與過去的雷擊是相關的。為什麼會這樣,長期以來一直是個難解之謎。一些研究人員推測說,暴露在強電流下的隔膜可能變得多孔滲水,有些細胞可能立即死亡,而有些細胞則很久之後才死亡,主要取決於它們受電流破壞的程度。這些延後發生的結果使得確認雷擊與後期發生的症狀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困難,那些倖存者面臨著獲得人們認可的巨大挑戰。日漸嚴重的孤立經常是一些倖存者所面對的問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雷擊,它以瘋狂的冷漠無情選擇自己的受害者。雷擊不像洪水或龍捲風這樣的自然災害,它是一幕小型的私人的戲劇,專為極其不幸的少數人準備著。
每年有10億多雷擊打向這個星球。美國每年因此遭到50至100例傷亡,德國則只有3到7例。中國因為防護意識的匱乏或建築的問題,傷亡數字比這要大得多,根據相關機構的不完全統計數字,僅僅上個月,這個古老大國就有138人因雷擊而死亡。
在Pigeon Forge開會的倖存者有很大一部分人說,是晴朗蔚藍天空中的霹靂擊中了他們。實際上,電流能夠擊中16公里外的距離,因此,在有些情況下,陽光燦爛的時候也可能被雷電擊中。
來自美國喬治亞州的埃里克森夫婦,探望在大學讀書的女兒埃琳時遭到雷擊。第一次雷擊就將這一家三口打倒在地。父母皆短暫失去知覺,而女兒的心臟已停止跳動。醫護人員花了12分鐘才讓這個年輕的女人活過來。當埃琳在醫院甦醒時,她看著母親說:「媽媽,我是不是有超人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