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狀 兒童性侵犯逐年大幅上升
「如果沒有外界的干預,兒童性侵犯現象是不會自動停止的。」龍迪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美國一項研究表明,每位男性侵犯者平均一生侵犯過150名孩子。「至今,我國還沒有確切的兒童遭受性侵犯的發生率,但18歲以前遭受性侵犯者在人口中佔相當大的比率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據她提供的全國婦聯來信來訪統計數據表明,全國各地投訴「強姦幼女」的個案並非少數。1997年下半年為135件,2000年為3081件。「這個數字很可能低估了兒童性侵犯的實際發生情況,因為大多數受害者缺乏明顯、特異的體征,研究結果主要是依據受害者本人報告。」
龍迪說,她自己對兒童性侵犯下的定義是,18歲及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男性或女性)在威逼利誘下,捲入任何違背個人意願的性活動,或在非知情同意情況下參與性活動。「性活動」包括帶有性含義的身體接觸,也包括裸露身體、觀看裸體、拍攝裸照、觀看色情錄像或圖片等非身體接觸。侵犯者可能是受害者熟悉的、處於權威地位的家人、老師、親屬和熟人,也可能是同齡人或陌生人。
講述
6名花季女童一個禽獸教師
(1)集體報案:3個孩子舉手搶答受辱過程
作者龍迪的研究地柴胡營(化名),是中國北方某城市郊區的沖積平原農區。記者在書中看到,儘管這個村莊在地圖處於地理的死角,但全村500多戶人家密密麻麻地居住在一起,構成了龐大的熟人社會,這就意味著6名遭受性侵犯的女孩及其家人至少要承受來自約1600人的異樣目光和指指點點。
孩子無意間揭開黑色秘密
記者在書中看到,敬家的慕容(化名)第一個說出了那個黑色秘密,結束了6名女孩長達兩年之久的性侵犯經歷。從二年級起,班主任老師就經常在課堂上對擔任班長的慕容實施性侵犯,還威脅她不許說出去。老師還常在性侵犯其他女生時,讓她放哨。慕容最先說出遭受性侵犯也並非有意。她一直以為老師那樣做也是上課。披露前一週,老師天天用書「打她腦袋、掐嘴巴子、掐腿,還用棍子捅」。慕容實在抗不住了,便向奶奶告狀……
瀋媽媽怎麼也沒想到,曾經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沒能保護女兒守住貞潔。披露那天晚上,只有母女倆在家。瀋媽媽一見敬家奶奶到訪,心裏就七上八下。當得知對方的來意後,她的心裏一驚,立刻轉身回屋質問女兒,可孩子連說老師對她「挺好」。她不敢承認,一怕媽媽傷心責備,二怕老師事後報復。聽說慕容已經說了後,朗朗(化名)就開始默默流淚,最終承認「老師對我不好」。
女兒訴說受辱父親淚流滿面
記者在書中看到,報案前一天上午,慕容和另外兩個也同樣遭受了性侵犯的二玲(化名)和聰聰(化名)坐在瀋家的炕上,「像玩一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遭受性侵犯的經歷。三個女孩紛紛舉手搶著回答瀋媽媽的提問,平常「不愛說話」的二玲起鬨最歡。朗朗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瀋媽媽覺得,女兒「明白事兒,知道寒磣」。報案後,瀋爸爸在接受警方調查時,聽朗朗親口說出「以前沒有問出來的內容」,瀋爸爸「揪心」難過,憐惜女兒受委屈,忍不住淚流滿面。
經過核實後,6個家庭的家長一同報了案。
(2)惡劣家庭:仨父親有外遇兩孩子受虐打
「父親缺席,母親獨自承擔照顧女兒的責任」是以往西方研究有關兒童性侵犯家庭支持的鮮明主題。這個理論在柴胡營得到了證實。慕容是獨生女,生長在「不完整的家庭裡」。因為父母在外打工,所以慕容從7個月大起就與爺爺奶奶共同生活。5年前,父母因「性格不合」而分手,媽媽遠走他鄉。爸爸是一名長途貨運司機,常年在外,平時就在市區與女友同居,很少回村裡。照顧、管教慕容的責任落在爺爺奶奶身上。爺爺作為一家之長,掌管著家中的經濟權和決策權。每當孫女不聽話或學習成績不好時,爺爺就會發脾氣打罵她。
家長擔心「醜聞」影響家人
龍迪說,研究者通常將「家庭支持」界定為母親一人針對性侵犯事件的反映,包括「相信孩子指控」,「給予孩子情緒支持」以及「採取針對被性侵犯者的保護行動」。然而,在目前中國的社會,披露家外兒童性侵犯後,「家庭支持」並非全由女性家長一人承擔,而是全家一致對外的共同事業。
「家庭能否給受害女孩提供足夠的情緒支持,取決於家人之間能否持續地相互給予情緒支持。」龍迪說,譬如這6個孩子的家庭,有4名受害女孩生活在惡劣的家庭環境中,包括父親有婚外情(薔薇、聰聰、二玲),父母離婚(薔薇、慕容、二玲)、被家長虐打(薔薇和慕容)、父親酗酒和父母之間的家庭暴力(聰聰)。這些都可能不利於形成足夠的家庭支持,因而無法消除家外兒童性侵犯的影響。
而張穎(化名)的媽媽認為,在該事件發生後,他們夫妻倆所承受的打擊和傷害比孩子重。事件披露後,「咱這心裏就沒平靜過,老像有一塊石頭壓著,沉甸甸的」。至今,張媽仍怕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每天都憂心忡忡。她擔心張穎受同學嘲笑,更擔心「家裡的醜聞」影響21歲的大女兒「找對象」。
6個家庭受到村民指責和孤立
在得知這件事後,柴胡營的村民雖然譴責侵犯者、同情受害女孩,但是,性侵犯事件的披露還是給這些家庭帶來了創傷。在柴胡營,幾乎無人不曉李家女兒薔薇(化名)遭受性侵犯程度最嚴重。但卻很少有人關心,性侵犯使這個再婚家庭舊傷未癒,又添新傷。很多人對6個孩子的經歷「添枝加葉」,有的家長還禁止自家女孩與受害女孩交往,甚至還責備6家人,是他們的起訴導致性侵犯者被判死刑。在村裡人不友善的輿論下,每個家庭噩夢不斷。
(3)傷痛難愈:受害女孩噩夢厭食持續不斷
記者在書中看到,事件被披露後13個月,薔薇轉入鎮中心小學,儘管同學從未提過「那事兒」,學校還特意選區裡優秀的女老師做她的班主任。然而,薔薇仍面臨著許多壓力,她的學習成績並無明顯提高,她告訴龍迪說:「上學真沒意思」。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
可是,薔薇卻認為她「比以前好多了」。但龍迪在交談中發現,噩夢、厭食、鬧心等精神症狀仍伴隨著她。「淡忘」,仍是薔薇主要的應對策略。她到學校閱覽室看「恐怖」、「殺人」的圖書時,「就不會想那事兒了」。薔薇最喜歡朗朗,「朗朗一來我可開心了,就把這事兒全忘了」。兩個人偶爾還互相安慰,但薔薇很少和朗朗談心事,因為「再好的朋友,也不跟她說」。
受害兒童的性價值觀錯位
「其實,性侵犯對兒童心理上的影響更大。」龍迪說,而這種心理傷害,表現在受害兒童不信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在遭受性侵犯和威脅的同時,孩子們也會收到侵犯者的禮物,如一個麵包,一塊糖果。「由於還未形成成熟的判斷力,這讓他們很迷惑,無法把握人與人之間的界限。」研究結果表明,有些曾遭受過性侵犯的兒童,在長大後可能會形成「性可以換麵包」、「性可以換感情」的價值觀,阻礙他們發展健康的友誼和自我價值感。
然而,兒童遭受性侵犯最明顯的創傷反應是噩夢和經常回憶起遭受性侵犯的經歷。他們也會經常憤怒和憂鬱。「他們所理解的性,不是成人所理解的性。他們會內疚和迷惑。」龍迪說,與此同時,兒童還會感到背叛,因為自己信任、親近的人會逼迫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再有,就是揮之不去的「羞恥感」和無能為力。「他不能抗拒和拒絕有權勢的、原本信任的人對自己做不好的事,他會怪自己。人的精力總是消耗在懷疑、恐懼、自我折磨上,形成惡性循環,就沒有足夠的生命力面對人生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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