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出差,遇見兩位目的地一致的旅伴。一位中國人,上海某大學教授;另一位日本人,東京一所日語學校的老師。
日本老師說,在東京買房子不便宜,經歷了上世紀90年代的大蕭條後,房地產正在復甦,物業銷售價格也從低谷在向上反彈。
雖然這樣,年輕人都可以買房子,當然需要向銀行借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變得不再富有或面臨重大的債務壓力。因為他們的收入都很高,通常只需要花5至10年時間就可以將欠下的錢償還完畢。
中國現在也有不同年限的按揭貸款種類,其中不乏長達20年以上的。這是為那些收入極低甚至可能是處於保障水平線上的人設置的。雖然還貸年限迥異,但大多數中國人通常需要用超過15年的時間來償還購買一套房子所欠的債務。也就是說,中國人普遍被高房價和債務困擾,購房甚至成為大多數中低收入者趨向貧困的一個重要的經濟因素和社會隱患。
談話至此,一旁的上海教授插話說,你們不能以收入比來衡量中國人的購房問題,那會得出錯誤結論。
他有經驗。這位高級教員目前在上海擁有四套面積大致相當的房子(均超過100平米),而且大都分布在比較中心的區位。買第一套房子時,雖然房價沒有現在這樣高,但就他個人收入水平而言,也絕不可能一次性支付。他的辦法是,將積攢的全部資金(包括親友借款)投入首付,然後再向銀行申請貸款按揭。
他買入第一套房屋後,便掛牌出租,用每月收回的租金抵付銀行月供,收支對抵,完全不必動用薪金,也不影響家庭日常開支。此後,他又如法炮製地買進了一套商鋪和兩套住宅。現在,他不僅是一位每年都可以向政府申報科研項目和經費的大學教授,還是一位市場投資家或商人,每月都有不菲的租金收益。
教授想通過他的事例啟發我們,因為有按揭貸款,在中國購房並非難事。購房負擔並不重,或者本來可以避免,甚至購房可以成為一種投資樂趣。他認為我們過分放大了國人收入與房價之間的差距。如果簡單地以一個人的每月收入與房地產價格作比較,唯一結論會是大多數人不可能自給自足地買進一套完整的房子,但市場現實是,很多收入與房價遠不對稱的人卻實現了購房,教授本人即是。
確實,能否有效而靈活地配置資金已經成為人們更好地繞開過高房價收入比這一普遍困擾的一門路徑,也是中國購房人必須嘗試和練習的一項理財技巧。不過,很多人可能都不具備資金運作天賦,更多人在買房方面不具有冒險性,雖然他們同樣都會通過銀行借貸,但這只是一種必要又無奈的程序。結果,他們當然與那位教授大不相同,選擇老老實實地省吃儉用以償還銀行月供和利息,希望盡快將債務償清,然後安心地住進屬於自己的房子裡,終老一生。
我曾試圖搜尋導致這種普遍現象的原因,目前能給出的解釋是:作為一件必要的消費,多數人會量力而為,購買住房這件生活必需品(而非投資品),而不會像其它投資那樣,出於資產增值等因素考慮,以一種投資的心態或方式投入和計算。如果不是因為收入過低、財富積累有限,他們甚至可以考慮不用銀行按揭。
中國人的尷尬在於,他們既無東京人的高收入,又無上海教授的可用於配置的資金實力和基礎。每一個用心賺錢的人,都有大致相同的目標:不是為了現在還貸款,就是為了將來還貸款。欠債原本就不是一件使人感到體面和愉悅的事,遵循生而為人必須要有一套住房這一基本準則,人們努力工作尚不能免除欠債,這就不是資金運作能力欠佳了,而是收入比嚴重不合理或房價嚴重偏高所致。人們更多時候的抱怨正在於此。
上海教授過多向我們展示自己的大膽和勇氣,殊不知正因為他們的存在,無端助長了房價收入比過高的矛盾。他購入的房子既非用於自住,則必然要用來獲利,手中的房子越多,利潤空間就越大,這種增大的利潤空間又是由高房價支撐,房價越高,利潤越豐厚。結果,將是住房分配的空間被不斷壓縮,不公平消費加劇。
如果把平均一人一套房子看作一種標準分配,一人擁有三套房子,就意味著這種擁有類似於掠奪,因為那是基於另外兩個社會主體的持有機會喪失而確立的。這時,如果供需結構不再平衡,價格向上波動,大多數人的平均薪水收入與房地產價格之比就會越來越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