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來,像耶魯大學這樣的美國名校,一直都是無數中國學子夢寐以求的神聖學府,是成就他們知識與夢想的地方。一百多年前,中國第一個留學生容閎就畢業於這裡。中國青年出版社今年曾出過一本《耶魯的青春歲月》,是對21名耶魯中國大陸留學生的訪談錄,書寫得簡單、平面,每篇訪談幾乎都是一個模式,顯得機械了些,但對於我們瞭解這所世界一流大學或多或少還是有幫助的,接受訪問的學生都是耶魯的本科生,而這所名校正是以本科驕人。採訪中,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談到了耶魯與國內教育的不同,他們眼中的耶魯首先就是學術自由、思維自由和選擇自由,比較包容、多元化,沒有什麼限制,沒有條條框框來束縛學生智性的發展,學校、老師不會逼著學生往某個預先設定的方向走,到了大三才分科,通識教育在耶魯和美國其他許多大學早已形成傳統,每個學生可以慢慢自主地培養、發展自己的興趣。耶魯鼓勵每個學生獨立思考,批判性地思考,培養他們敢於挑戰的精神,桀驁不訓的教授就是他們最好的榜樣。在耶魯,有很多不同課程可以選,自己支配的時間更多,不同的人完全可以走不同的發展道路。學校只是希望學生成為更加完整的人,而不是一個機器。還有對學術的嚴謹和認真,本科的畢業論文就要求化一年時間去完成,要經過好幾次的審查。抄襲更是不可想像的,一旦發現抄襲,就要面臨停學、開除。這些都是我們國內的大學所缺乏的。
毫無疑問,按照世俗的標準,能夠進入耶魯大學的少男少女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寵兒、驕子、幸運者,他們的青春帶著同齡人艷羨的光環,他們的面前鋪滿了金色的薔薇,他們的面容洋溢著難以抑止的驕傲與喜悅,這一切都源自他們的幸運,或許還有家庭背景、遺傳基因等因素。即使擁有了選擇的自由,他們中大多數人選擇的多是經濟等實用性比較強的學科,畢業後可以從事高收入的投資銀行等工作,從中不難看到時代風氣對這一代青年的影響,他們一般都非常實際、非常老成,他們的人生剛剛開始,思維早已成熟,從這個角度看,耶魯教育在這些中國留學生身上幾乎沒有多大的影響,他們的選擇更多地被早年的教育和國內的環境所規定,有些中學時代就出國留學的也不例外,一聽他們的談吐,就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他們好是典型的應試教育下的產物,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什麼理想主義的色彩,倒是可以聞到功利主義的氣味。他們之間也不太能找到鮮明的個性,共性卻很突出,無論他們選擇的專業怎麼不同,他們的追求、志趣都是那樣相似,包括他們的語言表達方式。這後面乃是他們相同的價值觀,相同的社會認知和判斷。儘管耶魯校園裡瀰漫著「無用」的人文精神,但他們的心靈早已為實用理性填滿。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耶魯教育的失敗?耶魯精神到了這些中國學子那裡只剩下了知識、技術和工具理性,換言之也就是務實的一切,我當然不認為務實有什麼不好(據說耶魯最大的系就是實惠的經濟系,務實的也不只是中國學生),然而一個人在青春時代、在學生階段就那麼的務實,就對務虛的不是直接實用的東西沒有興趣,那是多麼無趣,也是多麼中國化。
這些有幸到耶魯鍍金的學生大概算得上是「准精英」,看到他們年紀輕輕就如此精於計算,對自己的未來人生都有著那樣實際的設想,他們中有多人幾乎不約而同地提到要賺大錢,為自己的家族、親友帶去實利之類,也就是光宗耀祖那一套。不知接受採訪的這些學生在整個留學生群體中有多大的代表性,假如他們的這種心態比較普遍的話,那真是值得令人感嘆,「學而優則X」的慣性真是強大,哪怕是世界一流大學的教育也動搖不了。對這樣的「精英」、「海歸」確是不能寄予什麼期望,他們中再也不可能產生容閎了。在畸形、變態的現代專制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國人,要真正接受普世價值,具備世界眼光,超越一己的利害看問題,確實談何容易,這在21個耶魯學生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這是我在閱讀這本訪談錄時所聯想到的,耶魯大學提供的教育越開放、越自由,學術水準越高,這些少年男女越是春風得意、青春靚麗,就越是讓人感到悲哀。我們不能只看到他們青春的光環,還必須正視光環下若隱若現的陰影。他們並不能給千千萬萬普通學子提供榜樣,他們只是他們自己。這也是耶魯教育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