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的一個週末,我在車站看到了一個等車的黃種人,西裝革履,油亮整齊的分頭,手裡提著公文包,半張著嘴,豪情萬狀地欣賞著對面建築上飄揚的加拿大楓葉旗。
他見我走近,試探地問我:「你會說國語吧。」我一見是同胞,高興地回答:「會。」他興奮地對我說:「我昨天剛到,這不,先來探探路,熟悉熟悉環境,你來了多久了?」「有幾年了吧。」我答道。「那我要好好請教請教了,大哥,能不能給點什麼建議?」我從他的國語中分辨出了幾絲西北味,再看到他誠懇,憨厚的神情,就用審視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他被我看得發毛,我就問他:「你是來商務考察的還是來移民的?」「是移民來的,」他肯定地答道,「當然,我出國也抱著考察商機的想法,萬一有機會也不錯過。咱是技術移民,找個工作生活應該沒問題。」
我問他:「你國內的工作背景是什麼?」「我是搞環境保護的,在研究所還是學科帶頭人吶。」我說:「你這個專業倒是很冷門,冷門的工作有時候說不定還比較好找。不過你要做好找不到專業工作干體力活,就是累伯的準備。」他也爽快:「我出國前也打聽了,知道加拿大移民的生活不容易,常言道沒有受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做體力活的準備我是有的。」
我說:「既然這樣...」,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光要做好心理上的調整,其他方面也要改變。比如,你的裝束就不符合工人階級的形象!」他大吃一驚:「我的裝束怎麼啦?」我問他:「你有沒有注意到周圍幾乎沒有人穿西裝?」他向周圍掃視了一下:「倒也是。不過西裝不是西方人發明的嗎?我這還是出國前特意買的。」我說:「如果你做累伯,西裝就別穿了,穿個汗衫體恤還湊合。還有你這尖頭皮鞋,也要換成鐵頭安全鞋。你要改變形象,重新做人。」他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大哥,有這麼嚴重嘛?」我說:「現實生活會教育你的。」車來了,我們就分手了。
幾天前我去一個商場購物,突然聽見有人叫了一聲:「大哥,是你啊。」我轉身一看,不認識,連忙從記憶中盡力回憶,那帶有西北口音的國語讓我想起了車站相遇的新移民,但是形象判若兩人。只見他頭髮蓬亂,滿臉絡塞,一臉的謙卑,不變的是那憨笑的表情。
我連忙答道:「你也來購物啊。」他忙說:「不是不是,我是這個商場的清潔工。」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手套。這次他穿的圓領體恤,腳上似乎是鐵頭皮靴。我說:「幾乎不敢認你了,怎麼樣,遇到什麼商業機會沒有?」他憨笑道:「什麼商業機會,先活下來要緊。你那次說得真沒錯。」我就半開玩笑半安慰地說:「不管怎麼樣,你現在的活和你的專業還是有聯繫的,都是為了保護環境,讓環境更好。」我們閒聊了幾句,匆匆告別了。
出了商場的大門,我不禁感嘆道:加拿大真是一個改造人的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