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下午,寧德市委大院一如往常忙碌。市裡的幾位領導正在接待蕉城區情緒激動的反映村委會選舉問題的群眾。之前,寧德市委原書記、後任福建省委常委的荊福生被「雙規」,並在8月10日被正式雙開。
官方公布的新聞稿稱,經查,荊福生在任福建省體委主任,寧德地委、市委書記,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期間,利用職權為他人在承攬工程、土地批租、職務提升調整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後收受他人錢物折合人民幣數百萬元。
而曾經擔任寧德市市長的周金夥。也於近期「出事」,外逃境外。此後,官方也正式宣布,因周金夥行賄、離崗私自出走到國(境)外的行為,罷免其人大代表資格。此後,包括寧德市委原秘書長黃朝陽,市委常委、公安局長繆友灼,寧德八縣一區的幾位主要領導,市政府幾個主要的局、委、辦領導在內的不少幹部紛紛被 「雙規」。
「現在我們忙著桑美颱風的災後重建和災民賑濟工作,上週,農業部的一位副部長來寧德視察,對颱風後的恢復生產表示支持。」寧德市委宣傳部新聞處一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其他的幹部問題,請諮詢省紀委。」目前,福建省高層對寧德災後重建高度重視,有批示稱,將在穩定幹部隊伍的基礎上,對腐敗問題進行查處。
荊福生現年54歲,原籍河南,生於福建,系南下幹部子弟。1984年出任共青團福建省委書記,之後歷任莆田地委副書記、福建省體委主任,自1995年起任寧德地委書記,2000年末改任寧德市委書記。2002年升任福建省委常委、宣傳部長。
荊福生出身幹部家庭,28歲時即出任福建團省委宣傳部長,此後仕途順暢。但其家庭卻並不算幸福。其妻子早年即患「重症肌無力」,長期癱瘓在床,荊福生家在福州。他無論是在莆田任職,還是在寧德任職,幾乎每週都要回家,給妻子洗澡、鋪床,伺候妻子。最初,荊家住在四樓,沒有電梯,鄰居經常能見到荊福生把妻子背上背下,去醫院看病,十幾年如一日。而1996年,其年幼女兒又患上急性非何傑金氏淋巴瘤。後來,妻女相繼去世。
熟悉荊福生家庭情況的寧德幹部告訴本刊記者,或許這給他在經濟上帶來了不少壓力。有寧德幹部說,荊福生對一些寧德駐外地機構負責人大加重用,正是因為這些人在其妻女治療過程中出了不少力氣。荊福生的落馬一直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應該說是幾種綜合因素,幾條線索彙集而成。外面簡單地歸結於一兩條導火索失之簡單。」寧德市委一位工作人員告訴《猓望東方週刊》記者。
如《財經》此前報導,荊福生被「雙規」的直接原因是2004年8月爆出的寧德馮德輝案。馮德輝靠走私菸草起家,繼而進入房地產市場,以「黑社會」手段控制當地娛樂業,成為「寧德首富」,2004年8月,馮德輝被福建省公安廳辦案人員在福州長樂機場逮捕。據說,馮案牽出兩條線索,其中一條指向荊福生。
但熟悉情況的寧德市公安局一位幹部告訴本刊記者,之前,荊福生雖曾傳聞與馮德輝有染,但事實上,更直接與馮德輝交好的是寧德市公安局有關領導。此前,寧德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一主要領導就因馮德輝案被雙規,現已進入司法程序。「馮德輝在寧德南花園有個大別墅,很多干警也是在馮德輝出事後才第一次進入。」這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馮德輝和荊福生可能有一些金錢上的往來,但如果說因為馮德輝案導致荊福生下臺,未免武斷。」
而據福建民間人士說,荊福生「引起有關方面重視」,最早是由寧德周寧縣的「三光書記」林龍飛案所引出。「三光」指當時新華社文稿中稱的「官位賣光、財政的錢花光、看中的女人搞光」。荊福生在福建省體委工作時,林龍飛是他的親信,1995年荊福生到寧德當地委書記,把林龍飛也帶到寧德,1996年林龍飛被調任周寧縣委書記。
林龍飛在周寧作風跋扈,與當時的一位孫姓縣長不合。寧德官場人士傳,孫與縣某領導妻子有染,林安排抓姦。後省紀委派出工作組,調查該縣長,卻收到不少對林的舉報,稱林在周寧賣官過百,收入過千萬。林龍飛遂於2003年被「雙規」。而該縣長目前辭職在滬經商。2004年12月31日,經荊福生一手提拔的周寧縣委書記林龍飛因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寧德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據說,在一審前,林對自己的問題供認不諱,但對涉及荊等人的問題絕口不提,似乎希望荊出面保他。但林龍飛被判死刑後,見荊福生保他無望,於是向上面交待了荊福生的問題,以爭取立功。寧德市委一位知情人士稱,目前,一個福建省委派出的巡視組一直駐紮在寧德市委接待處下屬的「閩東賓館」。
已經見諸媒體的出自寧德的貪官至少有:福建工商局原局長周金夥,周寧縣委原書記林龍飛,閩東電力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長翁小巧,福安市委原書記林旭榮,寧德市委原常委、市委秘書長黃朝陽,福建省體育局計財處原處長鄭國璋,寧德國土局原局長高勝慈,壽寧市委原書記鄭向東等人。
「目前,周金夥被正式認定的金額才幾十萬元。」寧德市委督察辦一位工作人員稱。根據此前福建省人大罷免周金夥人大代表資格的公告,稱「因周金夥行賄、離崗私自出走到國(境)外的行為,罷免其人大代表資格」。有熟悉情況的人士稱,這裡面的「行賄」一說,指的是當年荊福生妻子去世後,周金夥贈予的數萬美金。一位寧德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由於周金夥已經外逃,目前關於他的很多線索都很難繼續深入。
「周金夥出事,發端是荊福生把他供了出來。」很多知情人士這樣告訴本刊記者。周金夥與荊福生據傳素來不合,但除了這幾萬美金的交往外,其實兩人的關係撲朔迷離……
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麼「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呢?從一個醫藥站學徒工到福建省工商局長,周金夥的升遷軌跡耐人尋味。1949年5月,周金夥出生於福州市倉山區一個貧困家庭。父親以蹬人力車為生,母親沒有工作,周金夥有姐弟三人。
1964年12月,周金夥在福州市臺江區一醫藥站做學徒工,後以工農兵學員身份進入福建中醫學院中醫系讀書,獲大專文憑。20世紀80年代初,他被分配到福建省人民醫院中醫科工作。此前,周金夥少年時即隨福建「地術」拳名師陳依九(福州市新店鎮人氏)習練少林狗拳,1979年就在「全國第一屆武術觀摩交流會」上獲特邀獎,是中國武術專業七段。上世紀70年代末,又跟隨福州名醫「正骨神手」林如高之子林子順學習推拿術。
武術、推拿術加上逢迎巴結、講究江湖義氣以及做事雷厲風行等特點,使周金夥開始官運亨通。在福建省人民醫院中醫科,周金夥憑著熟稔的推拿術,以保健醫生的身份頻頻為福建省、福州市一些官員按摩,表現非常積極。
福建省國土廳一位官員透露說,一日福州市委某領導臀部生瘡,躺在幾十公里外的馬尾臥龍山莊難以動彈,醫院接到電話,其他醫生均面露難色,惟周金夥立即驅車奔赴馬尾,為其拔火罐治療。此後不久,這位領導的兒子遭遇車禍住院,周金夥又侍奉左右。自此,口才突出、醫術精湛、服務到位的周金夥贏得了這位領導的好評。
周金夥在中醫科順利地先升任科主任,後任醫院辦公室主任、工會副主席。在辦公室主任任上,與同在辦公室工作的福州市委另一領導夫人關係甚洽。很快,周金夥被任命為福州臺江醫院院長。1987年,福州市委以幹部年輕化為由將周金夥提拔為臺江區副區長,分管衛生文教。之後直接升任臺江區區長。
臺江自古為福州市商貿中心。上世紀90年代初,印尼閩籍華商林文鏡、林紹良擬聯合到臺江建設購物廣場項目。周金夥負責對榕城元洪城等地段進行舊城改造,並親任元洪城拆遷工程總指揮。
由於居民認為補償方案不合理,拒絕拆遷,元洪城購物廣場工程一度受阻。1992年4月15日至18日,周金夥親自帶隊,出動警力及一幫「江湖弟兄」,採取停水停電等措施,在三天半的時間內強行搬遷周邊地區 88畝2183戶、萬餘居民、381家個體工商戶和38家省市區屬單位。「他主要是靠安置房和商業區域店面,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為日後打點仕途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周金夥的一位原部下這樣形容他。
20世紀90年代初,周金夥升任福州市副市長。1993年春,受福州市委主要領導推薦,周調任福建省直房地產公司(後改稱建閩集團)總經理。建閩集團一位原中層向本刊記者反映:「周金夥在公司的四年,可以說是對國有資產蠶食鯨吞的四年。」
這位中層透露,周金夥自認能黑白紅三道通吃,遂將建閩大廈外觀色調設計成黑白紅三色。7月13日,興業銀行晉安支行負責人向本刊記者證實,該行購買該大廈一層營業廳及五層辦公室已近10年,買價達1000多萬元,至今無法辦理產權證。「消防等項目一直在整改,原說是欠工行的錢無錢整改。」
7月13日,《猓望東方週刊》記者就周金夥在建閩集團期間的經濟問題採訪福建省審計廳法規處一位官員。這位官員透露,1998年該廳受命前往建閩集團進行審計,發現集團賬目極其混亂,經濟往來非常頻繁,有賬目紅字現象,但由於政府未明確指示是問題審計,亦無紀檢部門牽頭,有關財務人員隱瞞實情,審計「沒有力度」,此後再無任何審計。
原建閩集團員工透露,公司並無副總,僅有一位總助,不用接受審計部門審核。在臺江期間,周把原是福州市橡膠廠普通工人的妻子陳淑貞調到鼓樓勞動局任監察員。情人黃中紅的哥哥在臺江的傢俱城,則承接了臺江區政府機關大部分的生意。
之後,他將其妻陳淑貞送往美國,獲得綠卡。至於其通過何種辦法獲得審批,並如何向有關組織部門匯報這個情況,還不得而知。有跡象表明,早在2006年5月底,周金夥的情婦、原建閩集團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主任黃中紅已提前出境至香港,但仍遙控福州多項財產。
建閩原員工透露,除了東方花園和榕泉花園外,周金夥在福州五四北路融僑小區以及東泰路某小區還有其他房產,這些房產大多由黃中紅管理。福建省審計廳一位官員透露,周在修建福建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管轄的鼓嶺避暑山莊時,使用的藝術玻璃每平方米價格上萬元。他還頻頻與長樂籍的港商陳某合作,後者是上世紀80 年代初福建省分管外貿的副省長之侄。
這樣,藉助公司平臺,周金夥在若干省級以上領導中逐漸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路。他甚至剪接拼湊製作與國家領導人的合影,懸掛在辦公室內。2003年7月,周調任福建省工商局局長,並當選十屆全國人大代表。但周在寧德期間的作為是否違法,目前有關部門仍在深入調查中。
有接近調查過程的人士告訴《猓望東方週刊》記者,一些「雙規」或「約談」後查無實據的幹部,可能在換屆後,安排在非領導職位。「很多事情,目前還沒有最後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