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有句調侃人的話:「沒當過兵,沒坐過牢的男人,不是一個真男人」!
很不幸被言中,我大哥成了鄉親們所謂的真男人,退伍回來不到半年,就踏進了監牢。
大哥天生聰穎,對人很溫和,初中時夢想考軍校當個傑出的將軍,沒等高中畢業,害怕眼睛近視的他迫不及待的說服父母參軍,服役於雲南邊防軍,兩年裡,大哥兩次獲優秀士兵,三次榮獲嘉獎,並在第二年當上副班長。
天生純真的大哥躊躇滿志的參加了「廊坊**指揮學院」的錄取考試,最後的結果卻讓大哥痛不欲生,成績名列總隊第二的他竟然與軍校無緣,他的中隊長,號稱與毒販火拚死了兩次又活過來最後混到一槓兩星的老中尉,在成績下來的那天深夜提著一壺燒酒把大哥拉到樹叢裡,兩人邊喝邊哭麻木的連南疆的大蚊子怎麼叮都沒感覺。
大哥的將軍夢徹底破碎了!
兩年後,大哥一身傷痛的回到農村,在半夜三更敲開破舊的家門,用老父親的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兩年前政府敲鑼打鼓給小子帶上大紅花送他去邊疆玩命,兩年後沒想到小子卻在半夜三更背著被子像做賊一樣溜回來」!
兩年的軍旅生涯,大哥的每月生活津貼是45元,最後還拿到部隊3657元退伍費,這是天底下最廉價的賣命錢,城市的退伍費加上當地政府的兩年補貼卻是農村的五六倍不止,真他媽的想不到我們偉大的政府連軍人也要分城鄉有別。
手裡緊緊攥著三千多元的大哥,受不了脫下驕人的軍服換上灰色的保安服被小流氓罵作「狗保安」的屈辱,更受不了從保家衛國的神聖衛兵淪落成私營企業門衛的巨大心裏落差,他不顧家人的反對,依然走到省城,準備做點小生意,過過自由人的生活。
可是,三千多元做生意談何容易?省城的房租奇高,再加上辦七個證八個證的,沒有十萬在手就別想弄個店舖做生意。權衡之下,大哥花了200元在收破爛的手中買了一倆破三輪車,在舊貨市場花了350元買了一個舊冰櫃,在雜貨店買了鍋鍋蓋蓋,再在城郊的一個交通不便的角落,租了一個每月300元的住所(交半年房租),做暫住證45,可以說,大哥用自己的全部家財,打造自己的未來之夢。
所有準備就緒後,大哥的女朋友知道這消息後卻立馬跟他分手,大哥麻木的坐了一整夜,鐵骨硬漢竟然流下了眼淚。天亮後,大哥小心的從箱子裡揀起大紅的退伍證,像對待性命一樣把它珍藏在自己的軍大衣裡,面對火紅的朝陽,大哥露出充滿希望的笑容。
穿著軍大衣的大哥騎著三輪車,在繁華的夜市角落賣點心,正式開始了他的城市夢想。
但是,窮凶極惡的城管們,卻讓大哥的流動小攤位沒有片刻安寧。大哥是個老實人,他沒有缺斤少兩,沒有佔路道,沒有賣有毒食品,不偷不搶不謀財害命,憑自己的雙手謀生,只想留點積蓄明年租家店舖當個光榮的共和國納稅人,可是城管的天生使命是跟窮人作對,大哥幾乎每晚被城管追著跑,而跟城管有關係的店舖老闆,卻可以明目張膽的把商品擺在路上佔道賣。
從來都是追殺毒販的大哥,卻成了現代化城市的喪家之犬無處容身,四處打游擊的大哥,一天的營業額僅合乎生存,但是他還是堅持下去,他說:「只要我餓不死,總有翻身的一天」。
大哥確實太天真了,終於在一個寒冷的夜晚遭了殃,城管竟然和交警聯合,把大哥堵在死胡同裡,一個女城管氣勢洶洶的跑過來對大哥尖叫:「你們這些鄉下人,幹嘛不好好呆在家裡,出來把我們城市都搞亂了」!跟過來的幾個彪形城管不由分說,把大哥的全部家當包括那輛破三輪車還有手電筒筒,全部扔進貨車裡無條件沒收了!
大哥急的張嘴想說什麼,突然看到城管頭上的國徽,血液裡燃起丁點希望,他急匆匆的從軍大衣裡摸出大紅的退伍證,滿臉謙恭的遞給城管說:「同志,我是剛退伍的軍人,沒有工作,只是為了能賺點錢生存」!女城管像驗假鈔似的把退伍證反反覆複查看了好幾遍,最後把它砸在大哥的胸膛上,輕蔑的嘲笑道:「哼!農村兩年兵退伍,難怪要來城裡鬼混,回家種地去吧!現在農村多富啊」!大手一揮就把東西拉走了!
大哥鐵青著臉,想哭卻哭不出,強忍著滿腔怒火,彎腰揀起退伍證釀釀蹌蹌的消失在夜幕中。
從來不喝酒的大哥,喝的大醉後打電話到我學校告訴我這一切,我哭了。
大哥醉醺醺的說:「在城裡混,要麼是當官,要麼是黑社會,不然準被人欺負」!
我說:「我們再忍忍吧,生活慢慢會好起來的」!大哥卻泣不成聲。
事情終於發生了,幾個月後突然有朋友告訴我,大哥被抓了,罪名是組織黑社會團夥,專門干收錢砍人的事情,成員接近一半是農村退伍軍人,有幾個還是和他同一批入伍的,據受害者說,那幫年輕人砍起人來很變態......
大哥曾經告訴個內幕:流串殺人狂張君曾經參加過越戰。
是什麼讓一個曾經輝煌的軍人變成一個惡魔?
我也曾經看過一個新聞,98抗洪的一位英雄班長,退伍沒多久就偷渡到香港成了殺手。
「剛退伍的時候戶口都拿在自己手裡,殺多少人連警察也找不到」,我大學軍訓時那位壓抑的教官陰森森的說道。
現在輪到我大哥和他的戰友們!
嗚呼!
竊國者榮,擺攤者誅!
逼良從娼者岢政,逼兵為盜者城管!
我們可愛的社會,打造出一支半軍事化的城管,卻也逼造出一支准軍事化的黑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