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富翁之子當廚師
第一位朋友名叫Keith。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二十六歲,是我在丹佛Jdedwards World Solution Company工作時的同事。Keith是一個很普通的美國青年,他沉默,踏實,向上。別人說笑話時他總是像背景一樣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笑。
和他交往期間有過兩次驚訝。第一次是當我知道他是我們總裁的兒子的時候。我們共事了很久以後,有一個國慶日,他請我們幾個同事去他家在落基山脈上的牧場去玩。那片三十英畝的大宅院,讓我們知道了他爸爸就是我們公司的創始人之一(財富前五十名公司的董事長),知道這個新聞時我們每個人都對Keith瞪大了眼睛,他睜著比我們更大的眼睛笑著說,「為什麼要睜這麼大的眼睛?知道了我是我爸爸的兒子,我們同事之間的關係會不一樣嗎?」他很平靜地面對他的牧場,很和善地帶著我們騎馬兜游,讓我們真感覺這裡的一切確實與他無關,只不過是他爸爸創造的一個個人的歷史。
第二次讓我吃驚是一年後,一天下班前他突然對大家宣布說:「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後一天。我已辭職,秋季開學時我又要回學校上學了。」
我們自然想到了州立大學的商學院,想到了他要去進修,多學些商業管理的知識以便接替家族的事業。可他神秘、半帶調皮地說「我要去社區學院讀烹調。」
我差不多要蹦了起來。學烹調?烹調還要學?
「可是你學烹調,以後想做什麼呢?」
「學烹調自然是要去做廚師了。」
做廚師,我又要蹦起來了。
四年後,再次見到Keith時,他真的在丹佛一家牛排店做了廚師助理。見面時他很幽默地指著他頭上的長筒白帽,臉上閃著燦爛的笑容:「戴著這個我很帥吧?」他一臉的自豪和自信,看起來真是很帥。
每天駕飛機跨州上班
Don是我在波士頓工作時的同事。他五十歲左右,身材很高大,一臉的串臉胡,他很健談,很隨和,在公司的過道和咖啡間裡總能聽見他哈哈大笑的聲音。
Don更讓人刮目相看的是他開飛機上下班。他的家在美國的新罕布希爾州,公司在馬薩諸塞州。Don每天早上從家出門時開一輛車,開到當地的小型機場換上他的飛機,然後開二十分鐘到離公司五英里的一個小機場,從那裡他再開上另一輛車到公司。我問他:「這樣來回倒車你累不累呀?」
「不會呀,開車還沒有覺得累的時候我就要上天飛了,還沒飛夠時我又要下到陸地上開車了,車還沒有開過癮,我又到了公司要開始工作了,早上兩小時之內生活就這麼豐富,怎能累呢?」說完他還眨眨眼。
他說他家其實不是富翁,他買飛機的錢是來自於一次偶然,用他的話「是上帝恩賜的。」他從前工作的公司的股票上市了,並且在股市上表現很優異,他憑這個賺了一筆錢,同事們有的換了更好的房子,有的換了更好的車,買了遊艇,他喜歡飛機,所以他就擁有了一架飛機。他說「你看,我就是喜歡這個玩意兒。飛起來時我覺得很自由自在。」
其實駕飛機並不省錢,也並沒有節省太多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在他家所在的州找到工作的。然而就像他說的,他就是喜歡開飛機。兩年以後我們公司倒閉,Don失業了。2002年美國的經濟很不景氣,很多IT公司關門,由於下崗的人太多,當時工作很不好找。失業三個月後,我收到Don的E-mail,他高興地告訴我,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Home Depot裡幫顧客整理搬運他們買好的半成品傢俱。那是個很髒、很累的活兒。
我覺得他一定不會幹過一個月的,可是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他一直都在那兒堅持著,這期間我還頻頻收到他轉發的各種幽默附件,只是對工作從未抱怨過。2005年聖誕前夕又收到他的郵件,他說他馬上要換另外一份工作了,是做一個很大公司採購部的總經理。語句裡也沒有意外的得意和異常的興奮。
我問他飛機還在嗎?他說當然在,他還常常駕飛機去遠遊呢。「告訴你我還在試著找一個夠遠的公司上班,這樣就可以每天在天上游。」
在機場做安檢的哈佛生
Mike是畢業於哈佛大學商學院的工商管理碩士,在加盟我們公司前已就職過幾個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公司,我認識他時他是我們公司主抓市場銷售的副總。
在我們公司興旺時期,Mike周遊於波士頓、芝加哥和紐約的華爾街間,常常遊歷於英、德等國。2002年美國IT業市場雪崩時,他也隨著我們公司的解體湧入了失業者的市場。我一直以為Mike會又回到華爾街或什麼大公司。收到他發給公司公網上的郵件時是他失業後四個月以後。他說他經過多方衡量,準備接受波士頓國際機場的安檢員工作。安檢員就是拿著探棒在機場安檢口對所有飛行客人做危險品檢查。「Mike要拿著安全掃瞄器在機場的安檢口往客人身上掃?」我詫異地自己問自己,瞠目結舌的樣子好像我要飛天。我沒有給他回覆e-mail。幾天後又收到了Mike的郵件,他說他已經上班了,工作時雖然身體有點累,但腦子很輕鬆。他說機場就是小的世界,在這裡你可以遇到來自於世界各地的人,知道東南西北中的事。
他告訴我9.11以後的波士頓Logan機場(9.11炸世貿雙塔的飛機起飛的機場)不論是服務人員還是飛行客人,大家都人人自危,但趣事也很多。他說有一天,一個不會講英文的中國人從法國飛抵波士頓機場,他過安檢時,腳上的鞋上有亮光,而且還滋滋響,機場檢查人員和穿鞋的客人又無法交流,大家手語了好半天,還是排除不了鞋有恐怖行為的想法,最後實在沒辦法,這雙鞋被工作人員拿到大廳的一個角落被引爆了。我哈哈地笑起來,問他最後客人是赤腳走出去的嗎,他說穿著機場工作人員的工作鞋。
Mike從前出差或參加大型的展覽會回來時總會給我們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同事帶些小禮品,我問他現在的工作對他的好朋友有什麼「優惠」?他調侃的說:「你要是現在從中國飛回波士頓機場,我一定利用職權免檢你。」他還笑著說,女旅客都喜歡他檢查,因為他很紳士。
他們讓我覺得生活其實是那麼簡單,人生還會那麼坦然。你專心捕捉樂趣時,快樂就無處不在。你坦然面對世界時,它呈現給你的也會是祥和一片。不論是做什麼職位,我的這三位美國朋友都沒有在意別人的眼光。做什麼都是一種生存的方式,他們是這樣解釋的,也是這樣實踐的。在美國失業就好像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一樣,人人都可能碰到。可貴的是那裡的很多人都會淡然處之,並能泰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