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上海《東方早報》2006年5月2日的報導:「5月1日出版的美國《時代》週刊評選出2006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的100位名人。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被選為100名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此外臺灣導演李安、中國首富黃光裕、由記者變環保戰士的馬軍等中國人也名列『時代100人』。《時代》週刊2004 年開始每年選出『時代100人』,分成五大類別——領袖與革命家、藝術家與演藝人、創建家和巨擘、科學家與思想家、英雄與偶像。每個類別都有華人上榜。這些從商界、政界、科學領域和娛樂界挑選出來的『精英』在各自的領域裡獨領風騷,用他們自己獨特的才能引領甚至改變著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
從這則新聞報導中既可以看出中國新聞人的無奈,又可以看出他們的精明。被一個「等」字抹殺掉的「英雄與偶像」,就是35歲的山東盲人陳光誠。
一、女記者眼中的「瞎老五」
我是通過手機簡訊,於第一時間得知陳光誠入選《時代》週刊百人榜的,當時正在江蘇省新沂市窯灣鎮陸口村考察當地的農村發展協會及其扶貧基金會,同行的朋友中有一名女記者,正是她以聰慧善良和敏感細膩的筆觸,連同悅耳動聽、真摯生動的口頭講述,引領我走近了陳光誠。
2005 年4月的《法律與生活》半月刊,刊登有這名女記者的人物專訪《陳光誠,「以法律為業」的盲者》,其開場白是這樣寫的:「如果不是6個月大時發的那一場高燒,以及十歲左右一次失敗的手術,陳光誠將和他的母親、妻子以及不到兩歲的兒子一樣有著明亮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10年前自恃懂了點法律,並因此鑽進了一隻狹長的『牛角尖』,陳光誠將和他南京中醫大學畢業的諸多盲人同學一樣,做著按摩醫生,過著一種也許不很富有但絕對平靜無憂的生活。但陳光誠拒絕這樣的假設,人生經不起假設,也不可能推倒重來。他惟一能確定的是:他是一個盲人,是共和國一個普通公民,他不健全,但很健康。他要討回自己作為一個普通公民的合法權益,並且有能力幫助更多的公民(殘疾人以及健全人)維護自己所擁有的法律賦予的公民權利。」
這篇文章是把陳光誠當作「英雄與偶像」來報導的,這也是雜誌社賦予女記者的採訪任務。出現在她筆下的陳光誠,除了是盲人之外,幾乎擁有男人應該具備的所有優點。
2005 年3月28日下午,在京滬高速129公里處,女記者第一次見到了等候在路邊的陳光誠,此前她只在電話裡聽到過他清泉般悅耳的聲音。此前在臨沂採訪期間,她已經從當地的記者同行那裡,瞭解過陳光誠因為「一丁點小事」起訴沂南縣公安局行政不作為的案子:2004年3月,東師古村的公告欄裡貼出一封 300多村民聯名寫的公開信,要求村委會公開10多年沒有公開過的村務賬目及侵佔村民土地的「黑地」問題。公開信貼出一個多月,村委會無動於衷,村民們推選6名代表到鄉、縣、市多次上訪,也被有關部門踢皮球似地踢來踢去。懂法律的陳光誠告訴他們可以依據《村民組織法》罷免不稱職的村委會。於是,村民代表用紅紙張貼公告啟動了罷免程式。沒有為村民做過多少實事卻自稱欠下了30多萬元貸款的村委會主任兼信貸員陳光生,終於坐不住了,他派人在村裡張貼22張大字報公開進行謾罵恐嚇,陳光誠多次撥通沂南縣的「110」報警電話,並給鄉派出所送去證據,卻從所長那裡得到這樣的答覆:「我們很忙,管不了這種小事。」而陳光生等人,甚至在村裡公開叫板:「看看公安局是你們家開的,還是我們家開的?」
事情持續7個多月後,陳光誠等人於2004年11月通過郵局向沂南縣法院立案庭遞交訴狀,起訴公安局不作為。十多天後,公安局的人拿著起訴書找到陳光誠: 「就這麼點小事你還起訴嗎?」然而,當村民代表第二天到沂南縣法院立案庭交納立案費時,卻遭到拒絕:「沒有收到你們的訴狀。」
就這樣,從 2004年11月開始起訴,直到2005年1月25日才收到法院受理案件的通知書,2005年2月28日才第一次開庭。用陳光誠的話說:「我進行的幾乎就是雞蛋與石頭的鬥爭。鬥爭的勝負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通過這種鬥爭讓普通老百姓明白了他們有對不負責或者是違法的政府部門提起行政訴訟的權力。」
陳光誠最初走上維權之路只是為了給自己維權。1991年,20歲的他從父親那裡得知有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其中規定「縣級和鄉級人民政府應當根據具體情況減免農村殘疾人的義務工、公益事業費和其他社會負擔。各級人民政府應當逐步增加對殘疾人的其他照顧和扶助。」他希望能夠免除自己的稅費以減輕父母的負擔。然而,一直到1996年,鎮政府還在收取他368元的稅費,於是他開始上訪,結果是從1997年開始免交「三提五統」之類的稅費,並且享受到了每年200元的助學金。
就在這一年,村裡開始實施「兩田制」,即40%的土地按人口分,60%由村裡按照每畝240元的價格由村幹部轉包出租,陳光誠只享受一年的助學金也被取消。1998年,他考取南京中醫藥大學盲人大專班,並且從《半月談》中得知「兩田制」完全是違法之舉,便於這年夏天再一次到北京上訪,並因此斷送了地方官員的一條發財之道。「兩次上訪之後,鎮裡的人恨透了我,他們不找我收農業稅了,卻把我的農業稅轉成了貸款,不過,也沒有人來找我還錢,這個事情就這麼拖著。」
正是這兩次上訪,點燃了陳光誠對於法律的信念:「我覺得上訪是沒用的,和古時候的攔轎喊冤是一回事,要維護自己的權益必須依靠法律的力量。」在接下來的歲月裡,他在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下,一直在為殘疾朋友和當地農民提供免費的法律支持。
鄰近鄉鎮的兩位七旬老人皆盲,兒子兒媳生下的兩個孩子又得了嬰兒癱。就是這樣一個本應該由政府給予民政扶持的赤貧家庭,每年卻照常繳納著各項稅費。陳光誠獲悉主動代理了此案,案子開庭審理時,周邊三區七縣的盲人到場聲援。官司打贏了,有人把《判決書》複印下來轉送給其他殘疾人。一些盲人走街穿巷替人算命時又將此事口口相傳,陳光誠逐漸成為遠近聞名的傳奇人物。
比起印在雜誌中的文字,女記者的口頭敘述顯得更加感性也更加靈動:「當時的陳光誠既是臨沂地區正面宣傳的模範人物,也是當地居民的驕傲。在前往沂南的公共汽車上,聽說我要到京滬高速129公里處下車,開車的司機立即問:你是不是去陳光誠家裡啊?他可真是比我們健全人還厲害呢!車裡還有一位在雙堠鎮獸醫站工作的男士,對陳光誠的事情瞭若指掌。車裡的人幾乎都對陳光誠有所耳聞,他們一致的讚譽是:他幫助大家做了很多好事,這個瞎老五了不起。我在東師古村待了兩天一晚,當我和陳光誠夫婦在夜色下的蒙河邊散步時,袁偉靜告訴我說:『見到陳光誠之前,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生會和一個盲人發生聯繫,在見到他之後,才覺得他比任何一個健全的人都要陽光和健康。』」
袁偉靜畢業於山東化工學院外語系。2001年春天,她打電話給廣播電臺訴說自己一直沒有找到工作的苦惱時,恰巧被陳光誠收聽到了。他聽完節目給小袁打電話,按照小袁的話說:「他告訴我他是個瞎子,說他在南京讀大學的時候,一年家裡才給400元錢,常常餓得直打轉。我第一次知道人間還有這麼沈重的生活。」
這年夏天,小袁從100公里外的臨沐縣來到東師古村,兩個人由此開始了艱辛的愛情之旅。2003年,已經成為英語教師的小袁在父母反對下離家出走,然後從沂南縣城坐上了迎親的婚車。兩個人的婚禮被當地電視臺作為重大新聞予以宣傳,小袁的母親看到後懊悔不已:「要是知道她態度這麼堅決,我還是會答應她的。」
結婚後,小袁辭掉了喜愛的工作,和陳光誠一道從事殘疾人的維權事業:「光誠有句話對我觸動挺大。我曾向他抱怨,這麼多殘疾人的困苦,都是社會問題,光靠我們倆能改變什麼?什麼也改變不了。他說,很多很多人都有你這種想法,說同樣的話,都在講這個社會如何如何不好,多麼多麼黑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哪怕只說一句公道話,幹一件公道事;哪怕把這個社會不好的地方,改變一點點,盡一點點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這樣,那咱們的社會肯定能改變。」
就在這次採訪後不久,這對執著倔強的小夫妻,勇敢地揭發了山東臨沂的暴力計生現象,並且因此付出了喪失自由的慘痛代價。
二、臨沂計生大案概述
2004年7月9日,中共臨沂市委、臨沂市人民政府印發(臨發〔2004〕18號)《關於加強新時期人口與計畫生育工作的決定》,為暴力計生運動提出了政策依據。
2005年2月14日,臨沂市政府再次印發紅頭文件,大意是過高估計了百姓的素質,依法辦事不行,必須採用更加強硬的傳統手段。
2005年3月開始,臨沂市三區九縣開展大面積暴力計生運動。
2005年4月中旬,陳光誠、袁偉靜夫婦開始對此事進行調查,並且先後邀請李健、江天勇、李和平、滕彪、郭玉閃、塗畢聲等維權人士赴沂南縣、費縣、蘭山區、蒙陰縣等地進行調查並提供法律援助。
2005年8月25日,被監視居住的陳光誠逃往上海、南京,並輾轉來到北京。
2005年9月初,國家計生委一名官員會同省、市、縣計生官員在臨沂進行調查。
2005年9月6日下午,陳光誠在北京市朝陽區麗都職工公寓塗畢聲住處,被雙堠鎮鎮長朱洪國帶人採用綁架手段帶回沂南。華盛頓郵報、美國之音、自由亞洲、BBC、南華早報等多家國際媒體於第一時間進行了報導。
2005年9月7日晚8點,陳光誠回到家中被限制自由。
2005 年9月19日,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就臨沂計畫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指出臨沂市個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存在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並稱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拘留或立案偵查。臨沂計生野蠻執法行為停止。
2005年11月4日,女記者花費一整天的時間電話採訪沂南縣雙堠鎮政府辦公室、沂南縣計生委辦公室、臨沂市計生委辦公室、臨沂市委宣傳部新聞科、山東省政法委辦公室、臨沂市政法委辦公室及東師古村村民,希望這場衝突及早理性地被化解。採訪記錄隨後發表於《法律與生活》2005年11月下半月刊,這是國內媒體惟一公正報導臨沂計生事件的文章。
2005年11月18日是陳光誠父親的週年忌日。他的父親生前是一名黨校教師,在沒有盲校供兒子讀書的情況下,他在家中堅持不懈地閱讀各種名著給兒子聽,使雙目失明的兒子從小就讀懂了俠義之氣,並且一直崇尚自由、民主、獨立的現代意識。在此基礎上,19歲的陳光誠於1989年到臨沂盲校就讀小學一年級,並且逐步成長為國際知名的「英雄與偶像」。這一天,陳光誠和剛剛生育孩子的妻子堅持要到墳地去祭奠父親,臨沂當局竟然出動 300多人跟蹤監視。
陳光誠於當天奮筆寫下一封公開信,其中談到2005年9月7號上午九點,臨沂市副市長兼市公安局局長劉傑對於他的訓話:「我是臨沂市的副市長,領導安排我來和你談談話,是平等的。停頓了一下又說,好,你不說,也不要緊,我現在跟你說三點,第一,關於計畫生育的問題,有什麼事情不能通過正常的渠道向政府反應解決,而去向境外的敵對勢力說,向美國這樣的敵對國家。你沒有事他都想找事,把我們的黨和政府搞垮。你這樣一說,正好被他們利用了。第二點,不能因為社會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就說社會主義制度不好,也不能因為我們黨存在個別的腐敗現象就說我們的黨不好,黨把你培養這麼大,上了小學上大學,不但不報答黨,還反過來咬黨一口,不行。第三,現在把你弄回來,沒對你採取其他的強制措施。政府是為了挽救你,我們考慮到你還年輕,犯錯誤也是難免的,只要你認識到錯誤,政府也不會一棍子把你打死的。何況你是被境外利用了。讓你留在北京,那麼多外國記者都利用你,你現在已經涉嫌觸犯刑法第一百一十一條非法向境外提供情報,你接受了華盛頓郵報的一次採訪,就夠判五年了。再接受一次採訪,就夠判十年的。接受的越多,判的越重,政府為了挽救你才把你弄回來,雖然你現在不理解,慢慢的你就會理解。對我的話有什麼回應,我的工作很忙,你要是沒有什麼要說的,我還要去忙別的事,沒功夫呆在這。」
針對劉傑的三點訓話,陳光誠反駁說:「就臨沂暴力計生的問題,別說我接受了華盛頓郵報的採訪,國家計生委的工作人員也接受了華盛頓郵報的採訪,我不知道他們應該判五年十年還是更多,用流氓手段把我從北京綁出來還說什麼平等,真是大言不慚。在他看來,臨沂的事情只有臨沂市政府才是總裁判,換言之,只有直接或者間接找他們來解決才是正確的渠道。我認為,事實才是最重要的。臨沂市三區九縣有十多萬人在他們的強制要求結紮之列。幾十萬人遭株連,這血淋淋的事實他不說,當事人被偷偷抓去,做結紮手術,其親屬被綁架做人質,並致遭到流氓的毆打,報警警察不管;起訴,法院故意刁難,或不與立案。到檢察院控告,檢察院的工作人員說,請示一下領導再說,便石沉大海。這些事實他不說。這些渠道難道不是法定的正確渠道嘛!這些渠道又是被誰堵死的!我想這是不言而喻的。……至於美國,我知道中國政府稱其為夥伴國,並無敵對一說。關於外國媒體對臨沂暴力計生的報導,只要看是否屬實足矣。至於是誰報導,並不重要。既然做了還怕說嗎?怕說就沒有實事求是了。至於黨和社會制度如何,我陳光誠你劉傑不管怎麼認為都是個人看法。不是定論。因為我們不是裁判。關於上學,我是抱著二分飽的肚子讀的大學,晚自習的時候看著別人吃著泡麵,我只能在屋裡挨餓踱步。就是這樣,地方政府96年還向我徵收了360多元的錢物。……看來我還得謝謝劉長官的寬容和挽救。原來把我弄回來還是網開一面的善意之舉呢。」
三、陳光富談陳光誠
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到了2006年3月11日,陳光誠從家裡被帶走,從此再沒有被送回家裡。
2006年5月4日清晨,我們一行人天不亮就駕車上路,趕往臨沂火車站與陳光誠的大哥陳光富會面。在臨沂打工的陳光富昨天回家看望年邁的母親,對發生在東師古村的最新情況有所瞭解。
雙方的會見還算順利,一看便知陳光富是通情達理的農村精英,談起惹下大禍的弟弟,他表現出的是滿腔的關心而沒有絲毫的怨氣。我們找到附近一家還沒有開始營業的小飯館,三個人圍坐在小飯桌旁一邊喝茶一邊談話。以下是陳光富的談話記錄:
昨天我回去的時候,發現在205國道邊,進我們村的地方有一輛車,車裡有三個人。他們主要是為了防止北京來的記者或者是律師,他們最怕的就是北京來人。陳光誠在3月11日晚上9點被帶走,在12號下午給了一個繼續盤問通知書,說是到12號9點為止。繼續盤問通知書是沂南縣公安局開的,盤問地點說是到雙堠鎮派出所。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了,也沒有說是怎麼處理的,也沒有說把陳光誠帶到哪裡了。至今是任何消息也沒有。
我昨天回家數了一下,大門口有9 個人在守著,出了大門口往我們家拐彎的地方有三個人,在村口有三個人。和陳光誠在家裡的時候一樣。他們曾經威脅我說,陳光誠繼續這樣下去,第一個死的是陳光誠和他的全家,還有就是你的全家,他們直接這樣對我說。還有,我有兩個女兒在沂南一中上學,我大女兒今年高三,他們直接找到學校,對我女兒說,你五叔這個人做的這些事,是危害國家安全的。即使你學習再好,你考上了也沒有學校敢錄取你。這給了我的孩子很大的壓力。我離家到臨沂打工後,沒有被騷擾了。但是他們時常造輿論,說我被抓起來了。我還有一個弟弟陳光軍,被抓了37天在看守所,現在放出來了。現在村子裡,因為陳光誠的事,前前後後被抓捕了19人次,因為有的人被抓又放了,然後又被抓了。春節後除了陳光誠還有四個人被批捕了。陳庚江、陳光合、陳光東、陳光軍,因為他們支持陳光誠。
一是《法律與生活》那篇《臨沂計生事件中的陳光誠》的文章,村民們爭著去看,因為只有一本雜誌,陳光軍和陳光合便找了地方複印出來,讓村民們傳閱。他們說這幾個人是在發放反動傳單,這成了給他們治罪的罪名之一。不過,他們被抓的主要罪名損害公共財務,春節時村民砸車,砸了三輛警車。他們是以故意損壞財務的罪名被抓起來的。
事情起因於春節時他們抓走了陳華。因為陳華家臨近陳光誠居住的院子的西牆,他們為防止陳光誠越牆跑掉一直在這裡設崗看守,有三個人看著。三個多月來,每天都是一把陽傘打在這裡,升個煤球爐子,幾個人在傘下打牌。陳華說,過年了,你們打一把太陽傘在這裡,像個靈棚,真是不像話,春節裡我希望你們搬走,至少要到初六之後再回來。因為當時陳華說的時候口氣挺硬,所以他們就搬走了。結果不到初四他們就搬回來了,陳華就這樣和他們發生的衝突。他們把陳華抓走以後,陳華的奶奶就到村裡的「看望陳光誠指揮部」那個地方,說你們把我的孫子抓到哪裡去了,大過年的?指揮部裡的人不理她,老人家就氣 「死」了,就是休克了。村裡的人希望他們能夠開車把老人家送往醫院,可是他們不拉,有的說鑰匙不在我這裡,有的說我不會開車。村民們看到他們見死不救特別生氣,在這個過程中人越聚越多。其中有老百姓說:你們政府見死不救,不為老百姓辦事,要你這樣的政府幹嘛?於是大家就都動手了。可以說是很痛快地發泄了一下。後來政府採取了強硬手段,出動了防暴警察。後來調查砸車的人,就抓了三個為首的村民。
車子的玻璃被村民砸碎了,但是還能開走,後來就是他們自己把車開走的。他們統計的結果,是說有16萬元的經濟損失。就給這幾個村民定了損壞公共財物罪。
四、陳光誠的人權與溫家寶的政權
談話過程中,我特意問到一個問題:「我看到他們在文章裡說陳光誠和妻子,放著國家分配的工作不干,不幹活不種地,然而兩個人的生活卻很好,很有錢,這是怎麼來的呢?你可以解釋嗎?」
陳光富回答說:「其實陳光誠沒有什麼收入的。因為他最小,眼睛又不好,我們弟兄幾個一直讓著他。2005年之前他一直靠父親800多元的退休工資生活。我父親是個很能幹的人,他去世時71歲,給家裡留下了很多糧食。陳光誠是一個特別愛管閑事的人,小袁也是。所以,他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了。我昨天回去,偉靜對我說,這次陳光誠被時代週刊評為影響全球的一百名人物,最開始得到的消息陳光誠的名字是在溫家寶總理之後的,屬於第二位的。結果在我們國內的報導中,陳光誠的名字就被省略了。」
談話結束,由於女記者和我在新沂各自為扶貧基金會捐款500元,身上已經沒有現款,她留下200元,我留100元,委託陳光富轉給還在哺乳期的袁偉靜,算是一點祝福,也算是一種無奈。
一行人再次回到京滬高速,路過129公里處的孟良崮出口時,儘管渴望能夠去親眼看一看被限制自由的袁偉靜,同時也看一看陳光誠所生長的那片熱土,我們還是很氣餒地抑制住自己的衝動,以免給別人造成不必要的驚擾和麻煩。因為我們和陳光誠一樣,並不是要故意與政府當局對抗的異端人士,而是要堂堂正正做公民的文明人。借用陳光誠寫在公開信中的原話,「這不是陳光誠與臨沂的鬥爭,實際上是權力與法律的公開較量,是人治與法治的博弈。也是正義和邪惡的角逐。也是人道和殘暴的交鋒。這種公然踐踏國際法,無視國家憲法和法律的行為難道任其猖獗下去嗎?憲法中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條款對他們來說真的就是廢紙嗎?難道臨沂獨立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外建立了臨沂國嗎?」
2006年5月4日,就在我們與陳光富會面的同時,因為「在支持中國繼續進行經濟改革及成長的同時,也提出要重視提升社會平等」而與陳光誠一同入選《時代》週刊的溫家寶總理,來到北京師範大學與師生共度「五四青年節」併發表講話:我們今天講民主,就是要讓人民當家作主,保障人民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權利;就是要創造一種環境,讓人民批評和監督政府;就是要讓每一個人都能在平等、公正、自由的環境中全面成長;就是要把發展民主和完善法制結合起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我們今天講科學,就是要尊重知識、尊重科學、尊重人才,遵循經濟規律、科學規律和社會發展規律;就是要鼓勵創新,建設一個創新型國家。
我的同事吳祚來在第二天發表的博客文章《誰會回應總理五四講話?》中寫道:「總理把民主科學的精神要義說出來了,這種精神在近百年前就已由五四先鋒吶喊了出來,直到現在還是擺在中國人民面前的口號,沒有人付諸實施。……學子們也沒有問總理,中國的民主進程民主路線圖將給我們怎樣一個日程,怎樣一個信心,會不會還要一代人像五四一樣走上街頭,呼號奔走?社會需要穩定,穩定需要政府把民主議程做在前頭,我們期待著總理的五四講話得到認真的落實,而不僅僅是一次演說。」
同樣是《時代週刊》的上榜人物,風光無限的溫家寶只把「平等、公正、自由」的大道理掛在嘴巴上,陳光誠把它落實到日常生活之中卻遭到了本國政府當局黑社會式的關押拘禁。中國的人權與政權,就這樣被政府當局擺放在了人為製造的對立之中。截止今天即2006年5月18日為止,陳光誠已經被臨沂市委書記李群以及他所領導下的黑惡當局非法關押了68天!我倒是要問一問作為最高行政長官的溫家寶總理,你到底有沒有能力和善意來打破這一僵局、化解這一事端呢?!
另據網上查到的資訊,陳光誠除了在臨沂地區從事維權之外,還把活動範圍延伸到了北京等地。他曾經為3元錢的地鐵費,花了近3000元錢與北京地鐵打官司,就是這場官司終止了一項不合法的收費,確保了殘疾人免費享用公共服務的權利。2000至2001年,他在中國法學會發起並負責「殘疾人維權專案」,並且得到英國聯邦基金的資助。2002年3月,他戴著墨鏡、手持《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的形象,出現在了美國《新聞週刊》(NEWSWEEK)的封面上。2003年7、 8月間,他入選美國「國際訪問者計畫」,與妻子袁偉靜一起到美國考察一個多月。從2005年1月開始,他在海內外朋友的支持和資助下,在東師古村籌建了一個以法律書籍為主的鄉村圖書館。
《人與人權》2006年6月號(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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