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君大膽筆迎槍,惹動屠刀試一場,
弱智放聲三界外,斥金聆屁九迴腸。
傷心難割新懷抱,無畏時哀老潰瘍。
國病倘能如我病,豈辭舉世術前香。
「老來恨共河山病,大片潰瘍救治難!」正是緣於其猶在生死之間卻仍不忘讀書人天職,以病為喻,非鑒而何?「國病倘能如我病,豈辭姓氏術前香!」故能引發我的共鳴。
文藝作品是時代的反映,其實常常是「反」映;恰如「賈天祥正照風月鑒」。陳子龍認為《三百篇》「雖頌皆刺」,「我觀於《詩》,雖頌皆刺也——時衰而思古之盛王」(《陳忠裕全集詩論》)。林書先生信奉「真正的詩歌」乃是一輛奔馳不息惟救人為務的「救急車」,俯下身來貼耳於地傾聽人世間普通老百姓的哀怨之聲、不平之鳴,故先生之詩、之文,觸「目」所及,皆為鏡鑒。
歲終檢點風華鑒,恨少水深火熱詩。
願碎身成千萬鏡,隨人一瞥識艱危。
(《題詩》)
非鏡鑒而何?「長安又起新鼙鼓,浪說精神污染深。」「難忘數載忍飢寒,躑躅從知天步艱。又是廿年揮發也,新三山換舊三山。」《我們要求理賠》一文對「新三山」的解釋是:「目前中國各級掌權者中腐敗者不是當年極左路線支持者,就是思想上極左路線歸屬者,他們已形成即使亡黨亡國也無法摧毀其既得利益的階層。他們已和惡性膨脹的低素質人口、陰魂不散的專制主義,成為壓在中國人民頭上、堵在前進路上的『新三座大山』。」此為「正」映。剛過88歲米壽的李銳先生在近日所撰一篇文章中寫道:「……人類歷史、社會的發展過程,是民主同專制、法治同人治、科學同愚昧的勝負過程,尤其近三百年來鬥爭最激烈,發展也最快。經過上世紀第二次大戰之後,現在世界上專制獨裁的國家沒剩下幾個了。人類已走上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了。但是我們這個古老的中國積重難返,現在仍是有憲法而無憲政……」(李銳:《「敏感作家」的表態》)。李老為自己的「米壽」作了兩首詩。有一首七律的最後兩句是:「唯一憂心天下事,何時憲政大開張。」也是「正」映。觀《詩鑒》所收,「正」、「反」互映,見仁見智,讀者自可判別。
古人畏懼「禍從口出」遠甚於「病從口入」。武王《盥盤銘》曰:「溺於淵,猶可援也;溺於人,不可救也。」《全唐文》卷八有楊夔《溺賦》更是闡述入微:「此則以江以湖,沒不可援,今復以非波非濤,溺不可算。」色曰愛河,酒曰甘波,財曰藥江,權曰狼津。足見為人處世,處處滿佈誘惑和危機,哪朝哪代少得了文網語阱?迭經反右、文革,復又遭此番「血光之災」,林書先生反而勘透了生死,他仰首問天:「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知中華民族綿延至今的專制主義何時才能因鑒而止?與屈原痛心於「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脈相承。「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國家不幸詩家幸,吟到滄桑句便工。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鳴著笛救人的「救急車」正是歷代真正詩人的註腳。
而今詩人多如牛毛,詩市場是詩人牛氣衝天的「牛市」,詩選、詩集自然是汗牛充棟,令人望而生畏。更有一些諛墓的「善言」直讓人作三日嘔。每屆端午詩人節,汩羅江上總要舉行傳統的龍舟大賽,望汩羅河水載著屈原的「天問」向西而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蘭舟兮桂槳,龍旗鑼鼓、健兒彩粽卻逆水向東力爭「上游」,夫子的終點和今人的起點雖一,實際結果卻不免漸行漸遠。「正」映乎,「反」映乎?詩人節其實無節,中流砥柱的屈夫子當心有慼慼焉。
健兒抖擻競喉嚨,欲渡何人結隊雄?
哀郢之沉從此始,奉秦有德以胡終?
問天不語浮輕絮,望水無窮載大風。
放眼刻舟彩粽舞,靈均豈在汩羅東!
欲治此病,詩鑒宜乎?
2005.6.16
附
題珠海林書兄《詩鑒》
埋輪千載問何如?詩鑒翻開一卷書。
羞向巫咸求解放,剖珠自有救人車。
讀《詩鑒》
重建文明樂不禁,以胡為貴望佳音?
封疆墨吏隨牌倒,真個精神染指深。
讀林書兄《北京天壇回音壁》有感
欲問回音何處有?京中數尺引人痴。
幅員遼闊環球羨,辜負江湖信口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