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到了今天,許多傳統的東西都遺失了,但是,就僅存的傳統文化進行稍作探究,都感到了它的博大精深。很多地方,我們的先人論述的相當深刻,其深刻性不加仔細咀嚼都無法理解。所以說,現代人對於先人文化,在理解上有方方面面的障礙。不但是文字文化方面的斷層,就是一些特指和典故,也都支離破碎了。還有,在生活方式和節奏上,也是存在非常大的障礙。快節奏的、淺表的定義式的、學習方式的、實用性應用方式的、探索方式的所謂研究,是很難吃透古人的思想。
題外的話不多說,還是簡要的看看法治,這個急功近利下的薄恩寡義的東西,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賈誼在《新書》中,這樣寫道。
商君違禮義,棄倫理,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秦人有子,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zhui 男婚後入女人家)。假父耰鋤杖彗耳,慮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慮立誶語(閒話)。抱哺其子,與公並踞。婦姑不相說(悅),則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輕簡父母也,念罪非有倫理也,其不同禽獸懃(qin/)焉耳。然猶並心而赴時者,曰功成而敗義耳。蹶(jue/ 挫折)六國,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恥之節,仁義之厚,信並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凡十三歲而社稷為墟,不知守成之數,得之之術也。悲夫!
商鞅變法,一心進取,兩年後秦國風俗敗壞。是方方面面的人心變壞,比方說,正哺乳嬰兒的母親,都不迴避公公。這樣的變化,僅用兩年,可見,在治世之場的破壞下,道德的下滑速度,是難以置信的。秦僅僅歷經十三歲,就社稷虛弱了。因為是不知守成之數,得之之術也。
所以說,選擇德治、還是法治,真的是治者應該慎之又慎的。當然,一定程度上,作為庶民也是不能不加以思考的。因為,國家是大家的國家,仁義修德者治理,是眾望所歸,尖刻寡義者當政,乃民之大不幸。
隨著人心的複雜,治者,終歸要通機謀,曉變數,無論是德治,還是法治。但是根基的著眼點是不同的。
我們還是看故事吧。
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亟(ji/ 急)封我矣,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禨(ji - ),可長有者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辭而不受,請寢丘。與之,至今不失。
孫叔敖有謀略,知道自己死後,王將封自己兒子,豐利的地方不能固久,於是,告訴兒子要寢丘這個地方,楚人、越人都認為這個地方鬼蜮出沒,世人都不喜歡這個地方,恰恰這樣的地方,能夠長久居有。
齊桓公時,江國,黃國,小國也,在江淮之間。近楚,楚,大國也,數侵伐,欲滅取 之;江人黃人患楚。齊桓公方存亡繼絕,救危扶傾;尊周室,攘夷狄,為陽谷之會,貫澤之盟,與諸侯方伐楚。江人、黃人慕桓公之義,來會盟於貫澤。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 楚,楚為利之國也,若伐而不能救,無以宗諸侯,不可受也。」桓公不聽,遂與之盟。管仲 死,楚人伐江滅黃,桓公不能救,君子閔(min /憫)之。是後桓公信壞德衰,諸侯不附,遂陵遲(衰落的意思)不能復 興。夫仁智之謀,即事有漸,力所不能救,未可以受其質,桓公之過也,管仲可謂善謀矣。( 漢.劉向《新序》)
詩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此之謂也。
齊桓公答應了不能辦到的請求,受人之質,終於食言,在諸侯中失去威望,從此衰落下去。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謀未發而聞於國。桓公怪之,以問管仲。管仲曰:「國必有聖人也。」桓公嘆曰:「歖!日之役者,有執柘杵而上視者,意其是邪!」乃令復役,無得相代。少焉,東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儐者延而進之,分級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者也?」對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對曰:「臣聞君子善謀,小人善意,臣竊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對曰:「臣聞君子有三色:優然喜樂者,鐘鼓之色;愀然清淨者,縗(cui-)絰(die/)(喪服之類)之色;勃然充滿者,此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滿,此兵革之色也,君吁而不吟,所言者莒也,君舉臂而指所當者莒也。臣竊慮小諸侯之未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君子曰:「凡耳之聞,以聲也。今不聞其聲而以其容與臂,是東郭垂不以耳聽而聞也。桓公、管仲雖善謀,不能隱聖人之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東郭垂有之矣。故桓公乃尊祿而禮之。」(漢.劉向《說苑》)
東郭先生察言觀色,當數善謀的上乘了嗎?
當然,說起謀略,可謂數不勝數。但是,關於謀略的問題,古人曾經這樣論述。
夫權謀有正有邪;君子之權謀正,小人之權謀邪。夫正者,其權謀公,故其為百姓盡心也誠;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為百姓也詐。夫詐則亂,誠則平,是故堯之九臣誠而興於朝,其四臣詐而誅於野。誠者隆至後世;詐者當身而滅。知命知事而能於權謀者,必察誠詐之原而以處身焉,則是亦權謀之術也。夫知者舉事也,滿則慮溢,平則慮險,安則慮危,曲則慮直。由重(重視)其豫(預先),惟恐不及,是以百舉而不陷也。(漢.劉向《說苑》)
看來,權謀不僅是神機妙算的問題,同樣裡面蘊涵著德義的基點,有正邪之分的。其分野就是公和私、誠與詐。其結果當然是大相逕庭的。看似是權謀者機變的高低,實質是裡面蘊含著因果報應的問題。而且,智者的權謀,首先要知命。善於權謀的特徵是,所看的遠,所慮的多。
(三十)
談到權謀、計謀,歷史上的故事多如牛毛。談到忠孝節義,歷史人物也是浩若繁星。所以,我們只是從道理上來闡述一下這方面的內容。就是這樣,道德觀念對於人來說,非常重要,種種舍生取義的人物舉措,都說明瞭一個道義深重的人,在生死面前,在利益面前,都是把忠孝節義放在了首位。最著名的歷史故事,可能當數關羽華容道義放曹操,他置軍令狀、置生死於不顧,放走了落湯雞不如的曹操,因為曹操那時提到了當初對關公的施恩往事,並且對他曉以《春秋》大義,打動了關公。
為什麼人能夠在利益和生死面前,恪守忠義呢?因為,在人生命的構成因素上,包含了能夠承載仁義禮智信的成份,這樣的生命因素,如果經過忠孝節義的灌置,就能夠在人思想與行為中,使道義佔據主導地位。所以,大量的培植君子,減少小人在社會中的比重,不是治國的一塊重要基石嗎?不可忽視啊。
其實,就是德治、法治,也是在概括的論述而已。完全的德治,沒有王法?不可能。就是王法的背後,襯托的是君主的德義,臣子的德行。而不是一味突出的峻法,因為在峻法第一的背景下,往往是薄恩寡義,暴虐和大量冤魂,最終是敗落和貧瘠,就像沒有植被的黃土高原被疾風暴雨蕩滌過後的景象。面臨的必然是王朝的快速垮臺,當然,這樣的治者,帶給庶民的自始至終是災難。所以,不能提倡這樣的法治。
而德治的倡導,也不是提倡廢法。歷史上的諸葛亮,在灑淚斬馬謖的時候,不是在嚴肅軍紀嗎?失街亭後的無功而返,他不是也給自己治罪,請求降級嗎?也是恪守法的表現。但是,他的治國、治軍的基點,是仁厚愛民。
德治也好,法治也好,只是治的骨架一般,其血肉充實的部分,往往體現在謀略和措施上。如果說歷節是淘煉、培植大臣的一種措施,那麼,選人則是先於此之前的一個重要權謀。
因為,事在人為。幹事前,把人謀劃好最為關鍵。同樣一件事情,不同人來干,結果不一樣;同樣一個人,抱著不同思想基礎干同樣的事,結果也不一樣。
歷史上,這方面的論述和事例,也是很多,很有趣。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若棄寡人,豎刁可使從政乎?」對曰:「不可。豎刁自刑以求入君,其身之忍,將何有於君。」公曰:「然則易牙可乎?」對曰:「易牙解其子以食君,其子之忍,將何有於君,若用之必為諸侯笑。」及桓公歿,豎刁易牙乃作難。桓公死六十日,蟲出於戶而不收。
管仲獨具慧眼。豎刁、易牙雖然花費了巨大代價,討得君主的信任和委任,但是,其不夠忠節的內在本質,沒有逃脫管仲的眼睛。
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孔子對曰:「事任於官,無取捷捷,無取鉗鉗,(鉗鉗:妄對不謹誠)無取啍啍,(啍啍:多言)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誕欺詐也)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必愨(que 誠實、謹慎)而後求智能者焉,不愨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邇(er 靠近)。」(《孔子家語》(卷一))
根據能力,任用人才,道德第一。孔子的德治思想,在取人方面,論述的也是精闢非常。
當堯之時,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後稷為田疇,夔為樂正,倕為工師,伯夷為秩宗,皋陶為大理,益掌驅禽,堯體力便巧不能為一焉,堯為君而九子為臣,其何故也?堯知九職之事,使九子者各受其事,皆勝其任以成九功,堯遂成厥(jue/ 他的)功以王天下,是故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王道知人,臣道知事,毋亂舊法而天下治矣。(劉向《說苑》)
王道知人;臣道知事。此言不虛。其實,臣道何嘗不應該也知人啊?他也要委任下屬嘛。
高祖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后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已而呂后問:「陛下百歲後,蕭相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戇(zhuang 憨厚),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 (《史記.高祖本紀》)
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劉邦平息暴亂受傷,病重的時候不讓良醫醫治,還漫罵人家。其實,這個劉邦修養方面不怎麼樣,曾經好酒色,滅秦的時候入關後忌了一段時間。畢竟志向大些。打天下後,暗算了韓信。為什麼都紛紛的「背叛」他?根據他的秉性看,原因不是那麼簡單的。歷史已經有許多說不清了,現在人自己是無法搞明白了。不管怎麼說,他識人、用人方面,還是蠻有一套的。這不,後事安排的頭頭是道。一步、二步、三步,到第四步,他也不知道了。不管他漫罵良醫與否,「命乃在天」,這是他明智的一面。這裡看,很可能陳平智有餘,而戇不足,所以,還得輔佐王陵,對陳平不是很信任的。倒是前文提到的曹參,他非常信任。可見,曹參不止是道治的施行者,人品也非常可靠,由此不難看出,治略與修行息息相關的。
用人是治道的一部分,如何取人、用人,同樣體現出德義的背景。